十三岁的她不会说话,明明是想道谢,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成:“那日,你为何要帮我?!”
若换了旁人,必然会觉得沈执荑不愧是贱民出身,当真是狼心狗肺,对恩人都是这般态度。
可背着书箧的陈习彧只有瞬间的疑惑,随即笑了:“旁人非议,若不言,才是不该。”
说完这话,陈习彧便走了。
可没走几步,他又折回来,恭谨道:“沈娘子不识字,是这人间世道的错,不是你的。”
“在下不才,但娘子若有心向学,我必倾囊相授。”
沈执荑在对方离开后默默良久,最后她用力踢飞脚前的石子儿,嘴上嘟囔着“什么嘛”。
心里想的却是—难怪沈家这些姑娘都喜欢这表少爷。
沈执荑后来确实喜欢上了陈习彧,喜欢到连他留下来的这些遗物,她都视若珍宝。
她把字帖刚整理好想放进柜子,就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声“世子安”。
李存气势汹汹地快步走进来,却又在沈执荑面前蓦然停下。
沈执荑静静看着眼前眼眶发红的李存,他像是想将自己生吞活剥的样子。
她问:“世子这是怎么啦?”
李存看起来是个温润的人,但实际上,这人最是小肚鸡肠,还极其易怒。
沈执荑回想这段时间的所有事情,还是不知道李存这是在生哪门子的气。
不过很快沈执荑就明白了。
李存把手里的书扔到沈执荑面前:“你为什么要把我送你的东西给别人?”
沈执荑垂眸看着地上的书。
这书是李存为了羞辱她“读书少”送的,不只这本,她房里这些孤本全是李存送的。
李存约莫觉得这样,她就会自惭形秽。
沈执荑只是捡起书,放到一旁的桌上:“你送了,那就是我的。我看,还是送人,都是我乐意。”
可能是沈执荑说话的语气太过平静,李存的暴怒都显得可笑起来。
李存:“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你对我动心了。”沈执荑的话里夹杂着嘲讽。
“可你娶我不是为了报复我吗?你不是在新婚夜告诉我,这辈子会折磨我直到我死吗?”沈执荑越说越觉得李存这人凉薄且可笑。
李存听到这话凑上前想掐沈执荑,可沈执荑有了上次被这人掐脖的经验,她立刻向旁边退了一步。
李存一个没站稳,便往柜中栽去。
原本这没什么,谁知李存却恰好看到那些字帖—沈执荑来不及藏入柜中木匣的字帖。
他拿着那些字帖起身,沈执荑原本平静的神色刹那间变得惊慌失措。
李存瞧了瞧手中的字帖,再看沈执荑终于不再是一副活死人的作态。
“原来当年我扔的那些东西竟然都是假的,”李存把这些字帖拿在手中,戏谑地瞧着沈执荑,“我竟没想到你居然对那个死人痴情至此。”
沈执荑的脑中一片空白,她颤抖着唇:“李存,我错了,我错了……你把它们还给我,我以后绝对不气你。”
“好啊。”
李存伸出手似乎是想将手中的字帖归还给沈执荑,却在沈执荑指尖触碰到的刹那,将那些帖子一并丢尽火盆中。
火舌肆虐,炭火灼热,沈执荑却想都没有想伸手去扒拉里面的帖子。
“沈执荑!”
“夫人!”
她这样的举动吓到了周遭所有人。她自己却固执地拿那被烧去边角的帖子,即使她的手被灼伤她也没有片刻退缩。
沈执荑看到被烧得七零八落的字帖,仿佛看到她同样破碎的人生与年少心动。
她拼尽全力站起来,在下人们的注视中,一步步走向李存。
“啪—”她的这一巴掌打在李存的脸上。
她抱紧怀里的字帖,转身想走。
李存从巴掌的怔愣中反应过来,他大声叫住她:“你去哪里!”
沈执荑头也没回:“哪里都行,总之,不在你们李府。”
“站住!”李存叫住沈执荑,想要出言威胁她。
李存道:“你一个下堂弃妇,外面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
他不信沈执荑这样的人会不怕死。
“李存,我嫁给你那天,我就死了。”沈执荑道。
“你不许走!”李存见沈执荑决心已下,上前拦住她:“你身上这些衣服,首饰,哪件不是我李府的。要走?可以。”
“你把它们都脱下来,你就走。”
李存觉得这话必定能够震慑到沈执荑。
她若当真穿着一身中衣出去,那必定是活不成的。
可听到这话的沈执荑放下手里的字帖,沉默地看着李存,眼里的冷静让李存愈发害怕。
沈执荑从耳珰开始,接着是那满头金钗玉钿,最后她脱下身上的锦衣随手扔到地上。
她伸手:“和离书。”
李存没想到她会这般决绝,慢半拍才道:“过两日,我便会送至沈府。”
她绕过李存走进里间换上自己出嫁那日穿的中衣,只是当她往外走时,却见妾室们都小心围在外面看。
前几日,她嘱托帮她制衣的妾室给她递上新衣。
这妾室出身小官庶女,身份不算低,她素来横惯了,大声道:“这新衣夫人您穿上,布料是陛下赏的,算不得县公府的东西。”
沈执荑紧了紧这新衣,挤出一个笑:“多谢。”
叶娇妍趁其他人不注意往她袖口中塞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