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实在无从反驳。
“那依穆先生所见,我家郡主体内的寒症及残余的药性是否可以祛除呢?”
隔着薄薄的雪色纱帘,临华端坐榻中,方才跟随于神医身后的人一直低着头,面目隐没在阴影里,看不真切,保持那个姿态许久,他忽然转头打量房间内的陈设,临华蓦地感觉那人侧面轮廓莫名的熟悉。她垂眸思索,试图从记忆中搜寻出似曾相识的那个人,两次宴会下来,她算是接触到一些人,虽没半点交情,但长相面貌基本有些印象,却无一人能与眼前的黑衣男子对应。
就在这时,那人将屋内简易的摆设尽收眼中,忽然往帘内一觑,和临华审视的眸光对个正着。
他一抬头,临华瞬间看清那张熟悉的面容,和帝都的贵门公子相比,其相貌算是平庸无奇,沉静如深潭,终日如一的面无表情,神光内敛,就像一把盛装兵刃的鞘。
是他!道士口头念叨的徒弟,那一日道士明明吩咐他护送自己回家,她原本以为也是这样,却没想到他居然在王府墙下弄晕了自己,一觉醒来,她便发现自己已经被送进房中。她一直迷惑不解,那道士声称自己与皇室有些误会,但实际上并没有这回事,那道士称自己道号云鹤,可哥哥告诉她屏机谷内的是枯鹤道长。而墨翎只是那道士生拉硬拽强叫的徒弟,实质并没有师徒之义,墨翎又为何那样做,明明晋平王府会好好报答,平白无故变成贼人宵小,何必呢。
墨翎与她对视,刹那即收回目光,并未有所表示。临华碍于飞琼在场,纵有满腹疑问亦只能暂且按下,择机再问。
穆丰白道:“她体内药毒和寒气残留,玉灵脂是不宜再用了,我有一套针法可以祛除她体内寒毒,十五日后即可完全祛除。除此以外,天宗小圣域生有一种碧血藤,辅以紫霄流岚,对炼化药性大有助益。告诉你家世子,如想令她尽快复原,不妨用天宗心法导引她体内气流,不过这方法对他自己却没任何好处。”他取出针囊,金针细如毫发或长或短放置于布囊之内,他缓缓拿起一枚金针,以一种特殊的角度微微倾斜,似是在忖度这一支是否合适,可在临华看来,那针与其说是他在判断倒不如说是展示给她看的。
那枚金针长约三指,十分纤细且修长,穆丰白的手指执在一端,针尾依稀在空中震颤不休,临华头一回恼恨自己洞若观火的眼力,目光在那金针上一颤,顿时骇得脸色发白。
不知穆丰白有意还是无意,自顾讲解道:“这套针名叫子午针,共有十二枚,尤其在子夜和午时施展有奇效,此针刺入肌肤只留针尾寸余,稍后取针时须以内力逼出,所以稍后还请各位退出,勿要打扰,只留我这下属护法、驱针即可。”
飞琼有些担忧的瞧瞧临华,为难的说:“我家郡主自幼怕痛,不知可有别的法子替代呢?”
“所以才要叮嘱你家郡主待会儿不要乱动,万一出了什么差错,这一套针法就要重来。”穆丰白眉宇间沾染了若有若无的笑意,“你等稍后可在门外守候,结束了我自会唤你们进来。”说罢,他淡淡一瞥飞琼。
飞琼会意的噤声,穆丰白在南国被列为女王座上宾的事迹她多有耳闻,听说他最擅长的便是针灸之术,相比普通的郎中甚是高明,已经到了神乎其神的地步,不仅治好了女王积年的痼疾,甚至王室供奉练功气血阻滞也是靠他的金针打通的经脉。想到此处,她便打消了疑问,走入帘内安慰了临华两句,随后带领侍女退出房间。
穆丰白指示墨翎,“你在旁护法。”拈着指间金针道:“开始可能会有些痛。”这一句显然是对临华说的,也不知是抚慰还是故意惊吓,临华听完愈加忐忑难安。
穆丰白掀开帘子,淡淡看了一眼临华,目光在她周身停留片刻,似是在考虑何处施针为好,又仔细询问了一遍她手腕伤痛的情况,温言令她挽起衣袖,终究男女之间多有不便,纵然甥舅之间亦然,是以这十二针会分别在脑和两臂上的经脉刺入。
临华满脸紧张,紧攥着衣料,如临大敌的盯着穆丰白手中长而尖的金针。其实也不怪她,纵然被刺客逼着落下山崖摔个重伤,但醒来时已经失去与疼痛相关联的记忆,道士又趁她昏迷时将她一身重伤治了个七七八八,若非那一身暗红的血衣以及酸麻的痛楚提醒,很难想象她曾濒临死亡。她从小汤药浸淫,对苦口的汤药要比常人耐受些,可针灸却不同,固然有奇效,毕竟扎在人身,属于切肤之痛了,想想就头皮发麻。
她暗暗抽了一口凉气,试图说服自己放松下来,据说这位神医诊治过的病人非富即贵,莫不富有一地,就连南国女王都将其延为座上宾,准其随意在宫城出入,称赞他仁心仁术,杏林圣手。想想连南国女王都被他扎过针,如此待遇,堪比帝王,自己委实不该在这里拈轻怕重。
穆丰白在一旁瞥见她目光变幻,心下感到微微好笑,唇边便溢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愉悦,但他天生就是情绪内敛之人,外人极难察觉些微变化的感觉。他依稀还记得自己这个甥女小时候顽劣淘气的样子,纵然身体难受的要死,坚决不碰汤药一下,每每被下人逼得无法,便去寻求母妃庇护,怕药苦,对针灸更是闻之色变,让人发愁得很。
临华勉强镇定下来,忽然说起之前的话题,“我落崖的情形就连自己都并不十分清楚,敢问先生何以对那里的状况知道的一清二楚?”飞琼牵挂自己的病症,又是闻所未闻的领域,轻轻松松被他三言两语绕过,飞琼没能接下,可她却听在耳中,不容糊弄。
穆丰白笑了一下,目光往她面庞一带,“郡主是在拖延时间么?”临华被他说中,并不甘心承认,神思一恍惚,又听他说道:“告诉你也无妨,我这随从想必你也认出来了,你的情况就是他告诉我的,话说回来,当初就是他进谷时恰好看见你从百步崖跌落的那一幕,所以我知道的比你多原也无可厚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