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城的秋似是蕴在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里,总是在某天夜晚突然降临。于是秋意翌日越过高高的朱墙,附着在宫人们的衣角上,随他们走动间散遍各处。
此时,净秋空庭中清风四起,梧桐叶随之起舞,哗哗然散了一地。廊下风铃轻敲出声,清脆悦耳。一旁煮药的砂壶不断翻滚着沸腾的汤药,风中已含着浅浅清苦的药香。
秋色满庭芳。
女孩梳着双环髻,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她手中团扇靠在膝前,早已停了扇风的动作。另一手撑着脑袋,闭着眼,正支在软榻边打盹。
“青雪?”
女孩闻声醒了,赶忙直起身子,轻轻接住了一只自幕帘后伸出的手。
秋日午后的昏黄阳光顺着窗棂斜射进来,照在那只手腕的玉镯上,似蜜糖般晶莹透亮。
青雪轻轻替她拉开幕帘,庭院间桂影斑驳,顺从地落在她身上。
女子原是娇美的长相,眉目间却带着一缕英气,冲淡了原本浓厚的娇媚感。但并不显突兀,反倒形成了卓然天成的平衡之美意,别有韵味。
“是什么时辰了?”
“已是申时末了,娘子。”
秋风拂面,带来一阵微弱的凉意。一缕碎发轻轻贴在陈晓归脸旁,她抬头,细细打量着此时的净秋空,叹息了一声。
“冉冉秋光留不住,满街红叶暮。”
“……竟然已经是中秋了。”
青雪笑道:“娘子出身武将世家,平日里难得诗词感怀呢。”
“是吗?”陈晓归被她逗笑了,“只是以前有一故友,总爱在吾面前吟诗作赋……”
她忽地敛了笑意,轻轻咳嗽了两句。
青云赶忙将一旁正煎着的药倒了半碗出来,给她端来。
“青云,吾今日身子不适,夜里的宫宴就不去了。你去替吾和官家禀报一声。”陈晓归接过药碗,面容隐在袅袅热气之后。
“是。”青云福了福身,转身朝宫外的方向走去。
而就在她踏出宫门之时,陈晓归站起身,快速踱步至庭中,将药全部倒在了桂花树后。又随意拾了些落叶,草草铺盖在上面。
桂花香气重,轻易便掩去了药味。
陈晓归蹲下身来,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院中景象与往常并无差异。
她转身回到殿中,又重新躺回了榻上。
—
“官家,该是更衣的时辰了。”
御前公公代符方才接到升平楼中宫人们传回来宫宴的消息,选了圣上平日最喜爱的梅子青釉瓷杯,沏了壶前几日明州刺史入京述职时进贡的灵山茶,恭顺送到赵千澜手边。
赵千澜却未有所反应。
殿中万籁俱寂。
只余杯中茶香袅袅,肆意弥漫。
良久,赵千澜手中批阅奏章的笔终于停止,轻轻瞥了一眼代符,眼神如冰深寒。
“灵山茶,挑得不错。”
代符自觉大事不好,仓皇下跪。
“官……官家,奴才有罪,请官家饶恕奴才……”
“你可知,自己何处有罪?”赵千澜搁下手中狼毫,回问。
代符额面贴地,抖如筛糠,冷汗森森。
赵千澜直立起身,走到代符跟前,绣着金龙入云的华贵鞋尖抵着他头顶,缓缓道:“你知道朕还未登基时,那位贴身公公是如何死的吗?”
他尾音延长,如同凌迟。
“朕平生,最恨揣测朕,和擅自做主的人。”
代符脑中一片空白,喉咙发紧,说不出一句话来。
下一刻,名贵茶杯骤然坠地,四分五裂。
代符竭力按捺住所有想要躲避的本能反应,硬生生地受着滚烫的茶水尽数泼在他头顶,传来一阵阵锥心刺骨般的灼痛。
赵千澜转身走出,任凭身后代符不断磕头,额前血流如注,也未曾回头。
紧接着,几位侍卫将不断哭嚎的代符带下去处死。
众人神色如常,轻车熟路。
殿中再次归于寂静,偶有几只雀儿落在殿前屋檐上,叽叽叫唤。
御书房又变成了以往的御书房。似乎并无不同,却又似乎改变了什么。
—
“素枕娘子,请在此亭中稍候片刻。若是待会儿宫宴上官家传召,奴才便来请您。”
小太监朝温明薏福了福身,转身循着来时的路离开了。
虽不比春日千花烂漫,但此时宫苑中仍是桂香阵阵。须臾,夕阳光线粼粼,倾泻在五采云霞上。宫人们提灯而来,宫苑被添上一盏盏明亮灯火,随风曳动。
美景动人,似是留人。
发髻边繁重的钗环压得温明薏头疼。她稍稍低头,打量起了亭边清池。
见一旁桂树枝影横斜,她便随手折了一枝,逗水中锦鲤来打发时间。
忽然,一颗石子被人掷入水中,落破水面,拨出千层涟漪。
水下鲤鱼四散。
温明薏被扰了兴致,有些不耐。
她转头寻找肇事人,只见一人立于不远处,手中不断掷着小石子。目光凝滞,似是正在出神。
他身着青绿色圆领大袖袍,腰束革带,是七品以上官员的打扮。
可若是官员,不去参加宫宴,在这里作甚?
“官人。”
她骤然出声,惊了那人一下。他手中石子还未来得及掷出,匆忙间从指缝间坠地。
“……这位娘子,您,是在与下官说话吗?”
温明薏朝他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