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生活起居也都在这小窝里解决,他扶着女孩走上楼梯,大约是为了照顾他眼睛看不见,楼梯做得很缓,尽管手杖还丢在门口,但因为搀扶着女孩,他脚下虽然慌乱了一阵,最终还是顺顺当当地把桑涟扶到了楼上。
“在这里。”
他把桑涟带到卫生间门前,听见门页合拢,于是就摸索着下楼去捡他的手杖。
桑涟在他的浴室里脱下湿衣,用毛巾捂住伤口,然后堂而皇之进了他的卧室,将那把枪藏在了床头抽屉里——柏清毫不知情地拄着手杖回到楼上来时,她只围着一条毛巾坐在沙发上,尽管失了许多血,但剥去湿冷以后的疼痛是早已习以为常的,并不难忍受,她仰靠在柏清在二手市场买来的小沙发上,半垂着浓密长睫,以完好的那边手掌捂着腰间伤口,红发披散在白皙□□的肩头,如同一尊负伤的宁芙女神像。
“我把家里医药箱拿过来了……里面的药品你可能用得到……小姐?”
柏清把那个带有医疗标志的小箱子放在茶几上,像一只伸长了耳朵的兔子似的有点茫然地站在那里偏着耳朵等她回应,桑涟仰靠在沙发背上看他,坦然地在他的视线里揭开毛巾,□□着身体在腰际缠绕绷带。
她若有所思地望着少年短发下苍白脆弱的脖颈,又望回自己被洞穿的手掌——对自身命运敏锐的预感使那个麻木的伤口又刺痛起来,她动了动那些似乎已经脱离知觉的手指,放缓了自己冷淡的声音。
“谢谢。”
柏清又被她吓了一跳,像小动物一样从耳朵尖到尾巴都颤了一下,讷讷地摸着沙发扶手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把药箱往前又推了推。
“原来你在沙发上啊……小姐,你看看医药箱有没有什么你需要的药品吧……”
他看不见桑涟此刻的样子,因此表情仍然是温和而腼腆的,桑涟又谢了他时,他就露出一个有点担忧的天真微笑来。
桑涟给自己包扎了伤口,吞下两颗消炎药,将几乎用空了的绷带卷放回药箱,接着舒展身体,以一种称得上闲适的姿态把长腿伸展开来,比柏清更像主人似地盘踞了这个小小的巢穴。
“今天很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柏清。”
他腼腆地抬手摸着自己耳后的发梢,像个被大人盘问的小孩子——他生下来就因为目盲,以及贫瘠脆弱的精神力被遗弃,柏清没有上过学,他所学到的谋生立命的全部能力就是阅读盲文以及给人按摩,这个衰老的小城勉强接受了他,冷淡的生意只是堪堪足够糊口,但他并不奢求更多,像他这样的人生来也只该孤独终老的——尽管才刚刚度过十九岁的生日,他却已经早早认识到了这一点,并不妄想生命中还会有朋友、伴侣及家人。
因此这样一位未知的、甚至危险的过客也使他悄悄地高兴起来,他对人世的凶险认识不足,洁白的脸颊像剥好的新桃,细嫩地涨着两晕薄红。
“柏清?木字柏,水字清?”
桑涟复述他的名字时,他充满喜悦地悄悄坐直了身体,这个名字不来自于父亲,也不来自于母亲,甚至从小到大少有被人郑重提及的时刻,他们总是叫他小瞎子,好像他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面目模糊的、看不见的小人,只是会磕磕绊绊地说话、会跌跌撞撞地走路——而他确实也是的,他对别人来说丝毫不重要,尽管他也会疼,也会伤心和流眼泪。
“嗯,是的,是水字旁的清……”
他不管如何也想接上桑涟的话,女孩似乎在他的回答里轻笑了一声,柏清凝神去听,他不知晓自己像个小猫崽一样歪着脑袋,只当自己是在隐蔽地窥探对方的反应。
“很好听的名字。”
——那时十九岁的柏清不曾去分辨这句话的真心,只是因为陌生少女的回应而得到了莫大的勇气和喜悦。
“那你……小姐你叫什么名字呢?”
他先是这样问了,然后又在这问题后面急匆匆地加上了敬称。
桑涟细心地看他,这个少年唯一称得上被命运保佑的是他的美,超越性别的美丽。他尚且年幼,所以白净而清纯,又因为命运凄苦,所以美得很稚嫩且贫瘠,像枝头要掉不掉的玉兰花苞,这样的美对于一个眼盲的孤儿来说,比起恩赐,更像是命运的嘲讽。
她漫不经心地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好巧,我叫桑涟,桑树的桑,涟漪的涟。”
柏清在心里念了两次这个名字,他懵懂地朝着沙发的方向微笑起来,对桑涟此刻全然松弛、像猛兽占据领地似的的姿态一无所知——冷风从窗间合不拢的缝隙里钻了进来,这个过分心善的男孩想起少女被他扶起时冰冷的身体,于是担忧地、殷切地向茶桌上去摸索水杯。
“啊,对了,桑——桑小姐,你现在怎么样?要、要喝水吗?”
水壶里的水早已经凉透了,他找到了手柄提起来,摸索着起身预备去烧水时,桑涟抬手轻轻握住了那截清瘦的手腕,自然而然地说,“我来吧,你给我找一身干衣服就好——”
她自然地用未受伤的那只手接过水壶,柏清有点不知所措地站在她面前——假如他的感知再敏锐一点、或是好好对待过的话,就会知晓桑涟的态度相当冒犯,但他的命运偏偏使他逆来顺受地长大,因此在他听见女孩的话时,只是依靠记忆不安地搜索起自己的小衣柜——桑涟察觉到这一点,于是放柔了声音。
“好不好?”
“好、好的,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桑小姐你坐——你等一下。”
柏清朝她胡乱点点头,摸着沙发背往自己的小卧室里走,连手杖也给忘了。
桑涟在厨房里凭借着自己的记忆找到了老式的充电座——这种旧时代的东西早早被抛弃了,在她所成长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