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一过,贡院旁边的状元酒家又热闹了起来,三三两两的学子聚在一起,谈诗论经,好不热闹。
自然,大家聊得最多的还是这次春闱。
这届春闱,夺魁呼声最高的四个学子分别是:江南学子陈文生,两广学子周启明,川蜀学子洛百川,京城学子姚远清。
自然也有不服他们的。
角落里一个青衣学子重重放下酒杯,轻蔑一笑:“那可未必,听说这次会试出了匹黑马。”
闻言,学子们纷纷望了过去:“真的假的?张秋明,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哪儿来的消息?张秋明仔细想了想,好像是会馆的伙计随口提了一句,当不得真。他现在说出来不过是不想看那些人捧陈文生他们几个的臭脚。
张秋明少年得志,十几岁就中了秀才,二十岁考中举人,在他们府县可是风头无两,连县太爷都对他颇为礼遇。本以为他能一飞冲天,高中进士,入朝为官,光宗耀祖。
哪晓得此后运道却急转直下,考了二十几年都一直在陪跑。
张秋明心气颇高,总觉得是自己怀才不遇,不服他们如此追捧那四个小年轻,故而跑出来泼冷水。
但现在别人问起,他又答不上来,总不能说是听门房伙计说的吧,那还不得贻笑大方。因此,他故作神秘地道:“你管我从哪儿听来的!”
说罢,丢下酒钱,独自回了会馆。
留下一众学子纷纷猜测,张秋明肯定是从某个地方打探到了一些内幕。
余下的学子也不甘落后,不管有门道没有门道的,都四处打听。
于是没多久,坊间就有消息传出,这次会试出了一匹黑马,这让一众学子跟打了鸡血一样,格外兴奋,四处探听这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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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向阳送走了来探望他的同窗后,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宋青枝,没想到这事还真成了,现在连他的同窗都跑来跟他说这届会试出了匹黑马。
别人不知情,他是清楚的,这所谓的“会试黑马”完全是他姐瞎编乱造的话本子,而且他还帮忙修改润色誊抄了一遍。
不过前几天,他姐拿出去卖给书肆的时候吃了闭门羹,没人要。
他本以为这事就算了,谁晓得没几天,这事竟峰回路转,闹得满京城都知道了。
宋向阳胆子小,看这事越闹越大,怕惹出事端,劝宋青枝:“阿姐,趁着还没人知道这事是咱们放出去的,要不就算了,不然回头要是让别人知道是咱们编的,那麻烦就大了。”
这个便宜弟弟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小,为人老实。
宋青枝瞥了他一眼:“算了?我找城里的乞儿帮忙散布这个消息可是花了两百文钱,那可都是当的你的书。你的书都不要了?再说话本子话本子嘛,本来就是虚构的。”
宋向阳自然舍不得自己的书,但他更不想惹麻烦,于是强忍着心里的不舍说:“不要了,阿姐,等我腿好了,我不念书了出去找个活计做。养伤这几个月,我也可以托同窗找找有没有抄书的伙计,阿姐,我不会让你挨饿的,你别急。”
宋青枝看着十三岁少年稚气脸庞上的认真,既觉感动,又觉心酸。
她轻轻拍了拍宋向阳的手:“光饿不死怎么行,你阿姐还要挣钱住大房子呢。行了,事情都做了一半了,岂能半途而废,而且你阿姐用的是假名,没人会发现是咱们弄的,这就叫闷声发大财。”
前期造势都弄了,现在就等着收获了,怎么能说收手就收手呢。况且宋向阳的药快吃完了,再请大夫来诊治开药又得一笔钱。
宋向阳一向听姐姐的话,拗不过她,只能吩咐她小心点。
宋青枝点点头,穿上了宋向阳的淡青色圆领袍子,再用灰扑扑的布巾将头发包起来,瞬间就变成了一个白生生的小书童。
然后她拿着手稿从春景堂旁边的后门悄悄溜了出去。
***
井观书肆,伙计正在用擦拭店里书架上的灰尘,忽然听到一道清脆的声音:“小哥,你们书肆收话本子吗?”
井观书肆是京城三大书肆之一,还是逼格最高的那个。他们书肆的书一般都是精装版本,价格比别的书肆要贵不少,而且还时常有些孤本的手抄本和一些名画流出,在文雅人士中地位颇高,又怎么会收名不经传的话本子,这不是自降身价吗?
伙计都不用通知掌柜就说:“这位客官,咱们书肆不收话本子,你去百花书肆吧。”
百花书肆也是三大书肆之一,其市井读物最多,也最受女客欢迎,那些通俗的话本子在他们书肆销量很不错。
宋青枝来之前就做过功课,自然知道这点。
但她还是更属意景观书肆。
因为井观书肆单价卖得贵挣得多,而且井观书肆这做派一看背后就有人。正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找个有靠山的书肆合作,以后能省不少麻烦。
所以她将话本子递了过去道:“这位小哥,你要不要看看我家公子写的话本子再说。”
店里没有客人,伙计见她说话客气有礼,便偏头瞥了一眼,这一看不得了,书稿第一页上写着一行楷体大字:惊,这届会试魁首竟是他!
这不就是最近文人学子们到处都在找的答案吗?
伙计目瞪口呆地望着她:“你这……”
“这就是全京城学子都想知道的答案,小哥,要不请你们掌柜的出来一谈?”宋青枝笑眯眯地问道。
伙计想起自己掌柜也跟人谈过这事好几次,必定是好奇的,便说:“客人稍等,小人去问问掌柜的。”
说完匆匆掀起帘子,进了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