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着树梢沙沙作响,偶尔几声蝉鸣。
林珑垂首行礼感谢,视线落在男人拿着匕首的手上,指节长而有力,“多谢几位恩公救命。”
她抬起头,眼睛又和男人对上,他目光直白,看得林珑莫名心慌,男人没开口,跟他同行的人也没说话。
林珑微微颔首,避开眼,接过福宝递来的碗,仔细听着福宝说话。
“姑娘,原来傍晚那伙人不是强盗呢,他们说,”福宝觑了眼四周,“像是故意寻仇的。”
林珑已经猜到,凉声说:“我挡了别人的路,别人自然不想我活。”
佟士德把她赶回老家,不会再多此一举再派人杀她,能这么快得到她被赶出侯府且想杀她的只有林兰,她南下路上遇到意外,人没了,传到京里,别人也只会说她倒霉。
福宝想了半天,问林珑凶手是不是大小姐。
林珑欣慰一笑,“不枉我教了你那么久。”
环视一圈,佟士德派来的人里,就只剩个赶车的车夫了。
想平安南下,就他们三人可顶不了事,等福宝帮她上好额上的伤药,林珑踱步到那个男人身旁坐下。
半明半昧的树影映在人脸上,林珑没注意到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讶异,不好盯着男人的脸看,又盯着他的手:“恩人怎么称呼?”
殷侗淡淡:“童。”
林珑绷紧了身子,用尽量平和的语气:“是《燕录》有辽东佟万,以文章知名的‘佟’?”
殷侗用匕首在地上写了个字,耳畔听到她轻轻松了口气。
“我娘家姓林,”林珑打听:“我们此行南下江南,不知道恩人要到哪里去?”
“林夫人是想与我们同行?”殷侗听明了她的意图。
林珑惊讶于他的敏锐,余光瞥见他把箭矢插|进箭袋里,声音更低了:“不知道是否同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刻意放低声音,眼前这人,总让人不自觉地敬畏他。
殷侗没听清:“什么?”
林珑往他靠近一点,感觉压迫感更强了,她低声重复一遍。
殷侗不是什么古道热肠的性子,没什么情绪回:“我们要赶路。”
他刚领着大军和辽人打了一场战,受了重伤,奉旨回京休养,半途起意,转道南下拜访旧友,身上的伤还没好,赶不了路。
只是随意找了个拒绝的借口,他不管女人的闲事,一旦沾上,那麻烦真是没完没了。
林珑被拒绝也不意外,低声说,“今天多谢您,要不是遇到你们,我恐怕早就没命了,如果能有机会再见面,我一定备上厚礼重谢,请恩人不要拒绝。”
殷侗可有可无地“嗯”了声。
天将明时,林珑听到动静撩开车帘,见殷侗一行人正要策马离开,他还是昨夜那身黑衣,长腿分别跨在马鞍两侧,一眼望不到头,明明骑在马上身姿挺拔,却硬生生冒出一股闲人的散漫,跟昨夜恍若两人。
一道犀利的视线扫过来,林珑偷看被抓住,不自觉示好笑笑,他面无表情,策马离去。
***
林珑再次醒来,外面已经天光大明,福宝坐在一侧清点行李。
林珑有心雇几个镖师护送,问道:“还剩多少银子?”
福宝把钱袋里的银子倒出来,“不到一百两。”
“世子匆匆把我们赶出来,我只来得及拿走姑娘妆奁夹层里的银票,前几日姑娘看病吃药花了一些,打点同路的侍卫也花了不少。”
“世子没给银子?”林珑问。
“他让人把我们丢到上车就不管了。”要不是她偷偷去取了姑娘妆奁里的银票,她们这一路得吃更多苦。
佟士德平日里道貌岸然,没想到狠心起来竟薄情寡性至此。
安全起见,林珑还是花了五十两选了一男一女两个镖师,把她们护送到乡下老家。
到了佟家村,林珑主仆刚下马车,送她们来的车夫就立即调头离开了,什么也没留下。
无论是话,还是银子,都没有。
佟氏的族长早已收到京城送来的信,见了林珑也没多问,带她们去了座三进的青砖瓦房,“这原先是老侯爷拨银建的,前几年侯府又让人捎了银钱,把屋子翻新了一遍,少夫人便在这安心住着,要是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
好好一个世子夫人不在京城侯府待着,独自一人来了老家,意味着什么,这些族老很清楚。
只是,瘦死骆驼比马大,明面上他们还得敬着。
三进青砖瓦房面积跟云川堂差不多大,因着是侯府主人要住,檐上的雕花、屋内的屋柱都是照着侯府的规制来的,威严显赫。
林珑没什么不满,点头道谢,示意福宝把路上买的礼拿出来分。
送走人,偌大的房子只剩林珑主仆和一对看宅子的老夫妻。
这对老夫妻是佟氏出了五服的旁支,十年前老侯爷回乡祭祖,追忆往事,说起他祖父曾经救过老侯爷,又得知他家人口多,日子难过,便把看宅子的活计安排给他,每月一百文辛苦费,还能在大宅子里住,族里眼红的人不少,但碍于是老侯爷发话,没人敢抢。
郑老五祖上入赘二里外山前村郑家,家里小辈都在山前村住着,只有他们老两口在这里看宅子。
“这个村子全是佟氏的族人,”林珑问,“还是也有外姓在?”
林珑看出佟氏族长对她的表面热络,内里冷落,她被送到这里来,处境在他们看来跟流放犯也没什么区别。
是以,她得先了解清楚村子里的情况,再做打算。
佟家村是佟家起势后才改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