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弟子,只会倾囊相授,寄予厚望。
无关其他。
薛长平心中由衷对这位皓玉公子生出钦佩来。
怀纳清风明月与这天地山水,当真是光风霁月高风亮节,
不负这公子盛名——
······
授课第二日,薛长平仍就在屋内练着字。
房内烛火昏黄,屋外雨声淅沥,天色昏沉。
但这屋内却叫人心神宁静,谭衍臣捧着书卷坐在一侧的楠木太师椅上,一手支着下颌,一手捧着书卷,低首静读。
薛长平则站在那一张红木的桌前,握着笔如临大敌地临着字帖。屋内无有一人出声,静谧安然。
薛长平临完了一面的字,甩了甩酸胀的胳膊,忘了放下笔便不小心将笔上的墨汁溅到了自己的衣袍上,余光小心地瞥了眼一旁的谭衍臣,见他没注意到自己这边的动静,又侧首望向窗外的雨打竹叶有些出神。
眼前最远能看到的是白墙院里的竹子,只看到滴滴答答的拍打声,近处雨水从屋檐滑落如断了线的珠子连绵不绝,天地浮漾起濛濛的水雾。
晃神间突然觉得。
这种日子,既是不错,倒也难得。
薛长平收回视线缓了会儿,便抬袖蘸了些墨低着头准备继续写。下一个正是临写到“忠”字,薛长平落下的笔尖一顿内心一动,看似无心开口道:
“老师说我这名字之中,长,有忠之意,要做忠贞不二之人。只是长平有一点不解。”
谭衍臣闻言视线从字句间移开,看向薛长平:“有何不解。”
“此忠,是忠于效忠之人,还是忠于自己?这不二,是对君主无二心,还是对心中之志,坚定不移?”
“你所说这两点,并非矛盾对立。若是立志精忠报国,既是忠于本心,也是效忠君主。只是你如此问,是看你想做哪一种了。”
“老师希望我做哪一种?”
“我要求你,你便能照做吗?”谭衍臣余光撇来,眼里意味明了。
薛长平闻言咧嘴笑道:“老师是知我之人。长平还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老师可还记得渃水城的左都督?”
“记得,问他做甚?”
“老师当初说,左都督自知有罪,便畏罪自杀。此举可算忠?”
谭衍臣垂眸,并没有接过话。
薛长平继续道:“左知政受人诱骗,开城放敌;在他清醒过来之后,自知对不住家国,便提刀自刎,以死谢罪——算是忠于本心了吧。但如我所见之人并非多数,大多人都给他扣上叛国通敌的名号,可见多年效忠,到头来,却只得一个‘奸臣’的下场。他的同僚,友人,家人,还会以为他实际上是一个忠贞不二之人吗?”
薛长平故意顺着左知政有罪这般说,便是不想透露太多把自己搬到明面上,若直接替左知政洗脱罪名便会叫谭衍臣猜到她想要做什么。
只能旁敲侧击,徐徐诱之。
“自然会有人与你见地相同。”谭衍臣音如珠玉,眼中情绪却深邃不明。
“老师曾经说同僚大多利益为先,恐怕左知政这一下去,哪怕曾经是深交挚友也只会觊觎这位置机会。”薛长平说罢还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
谭衍臣见薛长平今日看起来莫名有些多愁善感,思索片刻道:“大多如此,但也并非全部如此。左知政早先年间入朝为官之时,便因是个性情中人结交不少好友,大抵都是耿直正气之人。这左知政,其实···确实担得忠字······”
薛长平眼珠一转,神色突然有些高昂,神秘道:“那我猜他这友人若是在京邺为官,必然是个官职不高,却又人尽其才的官。若是需要为人正直···想必多半是在大理寺或刑部,但又官职不高,大概是个副官。”
谭衍臣听薛长平这一串分析,眼底难得浮现一丝赞赏:“不错,曾经与这左知政是同窗之交的好友现如今便任大理寺丞一职。”
“你也不必多想,朝中官员之间关系本就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你既练字,就专心练。”
“是,老师。”
薛长平眼底滑过笑意,
她等的就是这么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