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胤城。
旧城墙屹立在枯山水外,阻挡外来的侵扰,宛若一位行将就木的将领固执地守护这偏远幽寂之处。城内的繁荣大不如前,他快速走过,街道上的路人挨个尊敬地问候他。
上场恶战是在启元一六年,距今已过去整整六十年,那场战役的影响根深蒂固,就像皮肤上抹不去的疤痕。他止步,屋顶瓦砾垂落了几片,“该好好修修了!师傅!”
此行他没带几个人,让侍卫去守马车了,他抬手拨开挡路的帘子。
相十搁下笔墨,最后一笔收尾,但是因为时烬的那一声师傅,手一抖,险些出框。
重写吧。
她离开桌案,“毛毛躁躁的,没看见为师我在练字?”
时烬绷着脸,走上前看她在折腾什么,仔细一盯,书卷上的笔迹和嫩牛犁地有的一拼,他没憋住,漏了一丝笑意。
相十:“看看看,还看!你进来吼那么大声,吵得跟个毛孩子似的。”
“我这不是赶着探望你吗,不乐意啦?”
见他老大不小快成年了,这般掐着嗓子讲话,也不不害臊。相十觉着这代王室是没救了,“要你惦记,六年前就不教你了。有屁快放,丑话说在前头,烂摊子自己收拾去,我可不帮。”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母总行了吧。”时烬拉了把椅子坐下,“这方面实在找不到别的人选了,师傅精湛的算力放在全凡尘说首屈一指,哪个敢跳出来反驳啊。”
相十咋舌,“我敢。”
时烬默然,随后道,“您有没有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
“两天前我照例运用命晷探测天象,很认真地看,然后一个趔趄,一股奇怪的力量拉着我往下跌,等我爬起来再看,指针的方向就变了。”
相十哑然,她沉默了一会儿,子胤城背山而建,不透光,她的白发在阴暗之下更加显目。时烬垂眸,仅仅过去了六年,师傅就和这座古城融为一体了。
“什么时辰。”
时烬立马答道,“申时。”
“一切属实?”
“是的,徒儿……绝不欺瞒半分。”
时烬的眼睛很亮,这个笃定而赤诚的眼神让相十想到已故的尊主大人,年轻真好啊,有敢于踏步上前、下跪承诺的勇气。
她最后拿起笔,摊开卷宗,“过几些日子再告诉你结果,唉真是败给你了,咱们年纪大的老眼昏花,算错了可别怪我。”
时烬毫不意外地取出卷轴,卷轴漂浮在空中,上面是命晷的图案,情况写的很细致。
“有劳了。师傅莫说笑,你都整不出还指望谁,我吗?”
“当然得指望你了,你这小子!”相十毫不犹豫地用食指推时烬的脑门,接住图纸。时烬身子不正,扶着肘边的桌子。
时烬笑笑,“我行那都是你教的好。”
“废话。”相十很是得意。
许久后,相十抬头,“有三个地方会发生变动,封故城、冥界、岁城。”
时烬等的有些困了,“嗯?封故城?”
“对,其次是冥界。”
“封故城和岁城能理解,冥界那么大……”
归藏有半个凡尘宽阔,和凡尘隔着一条河名为忘川,河上一座桥名为奈何,行过奈何饮下孟婆汤,贪嗔痴怨一并下肚,从此莫问前尘纷扰、不管来路艰辛。
时烬未曾走过归藏,以上都是传闻里听来的,也许存在可信度。鲜少有魔甘愿踏入冥界,魔族没有魂魄,死了就是死了,一根毛都不会多出来。
“晚些我会给出具体地点,你可以回去了,小少主。”
玄青衣的少年立的端正,一派风光。她抬眼,嗓音沙哑,“错了,现在该称呼你为,少主大人。”
开山会在金癸举办,云聚八方学子,挑选出最具天赋的弟子,走上长长的石阶,在各学府化身御剑飞行的修士,仰望上界的云端。上界是每一个修仙者的梦想,不仅有盛名天下的宗门,更是有下界不可见的美景,里头数不胜数的资源引得人们垂涎欲滴。
但是进入上界有个无法直接跨越的门槛,需要闯一趟“鬼门关”。
那便是冥界,众生魂魄所向之地。
归藏即为坟墓,收藏世间万物,正如“鬼门关”三字一样凶险,想要登仙的修仙者往往耐不住浓郁的邪煞之气而葬在了冥界,尸骨无存,神魂具散。
没有任何活人想要进入那里,莲渐亦是如此,那是她待过的最恶心的地方,没有之一。
明明是过去的身体,她却依然梦见当时一无所知地留在了冥界,冥界是永夜,很难见到光亮。她孤身一人游荡,凉风习习,其实感受不到冷热变化,但就是有一种刮骨的寒冷。
一辈子待在凡尘好像也不错。
莲渐如此想到。
永夜的暗吐露出微微的光,就像黎明时太阳升起,睁眼,刺眼的光亮告诉她已经天亮了。
“一辈子待在凡尘好像……”
不行。
她撑着身子灵动地翻下床,重生至今过了两个月,今日就是赴往开山会的日子,但八象仪并没有修好,莲渐急不可耐地打算提前去金癸,也许有缘在那里住上一阵也成,守株待兔可不是她的习惯。
莲漪小心询问道,“小姐这次去了入学还会回岁城吗?”
“不回来……”
莲渐观察到她的眼底有几分欢欣,转而说:“才怪呢,莲府是我家,当然要回来了。”
莲漪笑了笑:“那我就放心了,老爷和夫人一定很想你。”
“我爹和我娘当然会想我,除了我莲家就没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