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来了打水的小芦。
小芦没留意,将瓷壶合在了朱津身上,“叮当”一声,壶落地而碎,信也湿了。
“朱津姐姐!”小芦正忙着收拾,突然叫出来。
“小芦!”
“朱津姐姐,真是不好意思,今晚上天也黑的很,竟没看见你,瞧,还是热水,你没烫着吧?”小芦这一急,眼圈也红了。
“不碍事,你快重新舀水送去吧,这里的碎壶我来收拾。”
小芦忙道谢,赶去舀水。
朱津把信放下,用手帕兜起碎瓷片,丢尽了池子里。
拍了拍手上的尘土,从假山石上取了信,回到前仓。
“好香啊,这香气……”小芦一路嗅着这清雅的气息,心中渐渐浮起数月前的一幅画面:
范府内室。
“昭秦,你爹为了能将你送入宫中,已经放弃了南牧的祖产,逃到了徽阳乡下。你这番进宫去,就算不作为我范家养女,替我光耀门楣,也要为你那活得不见天日的爹,在宫中有一席之地啊。” 范州呈坐在椅上,杨昭秦跪在地下。
“谨聆干爹教诲。”昭秦一叩首。
“你把这个拿去。”范州呈从手边的茶几上拿起一个木盒子。
昭秦再叩首,上前接下。
“这是上好的苏合香料,本是醒人的警香。你这几年学了不少医术,这香的功用也应该知道些。”
“苏合香,性辛、温,辟恶除邪,醒人梦魇。清痰开窍,止痛调腑。”昭秦答。
“嗯。人说当今圣上,公事繁忙,却身体疲劳,脾胃不调,已有血气不畅之症,夜不易寝,常扰。你带这香,以温酒溶之,以水托,再同时点燃碎末,情气交融,他不得不来。”范州呈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沉着。
“昭秦明白,自当依言行事。”说着捧着盒子退下。
出了门,正撞见在外面托着茶盘,浑身抖嗦的小芦,忙拉到花园,看小芦惊恐,自己眼中的泪,也不免滴了不住。
“你……都听见了。”
“我如何不心痛小姐?州呈当年好好地答应了杨府台,说是要将晋少爷,秦小姐合楚少爷一起当自己的亲生儿女一般疼爱,可如今,晋少爷不满冷漠,执意从军;楚少爷日日忍着嘲讽,闭门苦读;小姐你被逼着和那些不成体统的人学艺不说,还被送进宫去,这算哪门子的疼爱?”小芦泪如雨下,竟说着说着,跪将下来。
“这都是当年的火烧贡品一案,留下来的冤孽啊……若是元齐大哥还在这里,我也不致受此屈辱。”
寒冬月下,主仆两人相拥而泣。
一霎间,小芦明白,那让昭秦小姐深感屈辱的“苏含香”,马上就要发挥它的作用,带给小姐——早就写就的命运。“这么说,今晚就要准备面圣陈情了。”小芦想到这里,进殿门,一个空步,踩了门槛,踉跄扶在门上。
苏合香遍水而传,只要有水的地方,就是浸润的氛围。
“这崇贤殿好一阵香氛蔼雾!圣上,您要不要去看看究竟?”范奉秭半举银杯的手,伸出一指,半含笑半讥讽地指向窗外。
莫浔远不自然地皱着眉,这情形,他经历了太多次,却无从抵挡。
三年一选,却从来没有选出皇上贴心的人,难道真是明君多嫌?
却是范奉秭这一句“一探究竟”,把一切都堵死了。
我的后宫,连圣上都是我的,你们这些鼠辈,敢与我争锋?
“你们好生伺候着范奉秭,朕往辅兴殿去了。明日朝臣来议事,比往常还早些呢!”莫浔远掩饰住心中的惆怅,强饮尽杯中余留,起身要走。
“皇上不必挂念臣妾。尽心国事便是。”行礼拜送。
“崇贤殿是哪一个?”范奉秭对搀她起身的端言问。
“殿主是杨氏昭秦,原籍南牧,父亲官至府台,四年前弃官,下落不明;子女三人便送往范州呈家寄养。”
“你说的范州呈,应该是……”范奉秭听到这个名字,依稀记得一张极尽谄媚的脸。
“您说的是,范连吴范州呈,就是和您兄弟认亲的那位。您的弟媳有位小了原配12岁的后娘,带着嫁去的女儿,便是范州呈的小妾。范州呈说,是了不得的近亲,便在六年前和您兄弟认了宗。”端言一面说,一面扳着指头,想要算清了辈份上的关系,却无奈每每数错,乱作一团,不由擦了把汗,想起了什么,“只是上次您兄弟来信,说是要关照着女孩子些,如果当朝仅有的皇子,都是范家的,那这天下有一大半,便可以指望了。”说完不禁暗暗发冷。
“噢?我哥哥却有这个打算?杨昭秦……哼,不过是个丫头片子,我的皇子如果还在世,哪里用得着她来搅这个局面?”范奉秭说到这里,手中一紧,端言的手腕上立刻多了一道青紫。
“去,把这个交给崇贤殿的那个姑娘,说是我特自给他准备的门礼!”右手指了指博古架的最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