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了。”麦穗声线平缓,毫不客气地打断,“不过是幅赝品,应该入不了谢总的眼吧。”
“你喜欢这种风格?”谢冯笙侧目,啧啧点头,仿佛没听出她话里的阴阳怪气,“这幅画的真迹在京郊别院藏馆里,明天我让荣叔送来。”
麦穗缄默,脸上柔和笑意褪去几分,清亮的琥珀眼眸不带一丝温度,让谢冯笙疑心她是否因为这一句话而微愠。
又几秒钟,她清了清嗓子:“不用,过来坐吧。”
几案之上,青釉描彩瓷杯里片片茶叶在沸水浸泡下舒展。
麦穗动作不急不缓,半分钟后将泡好的清浅茶水,倒入两人面前小一号茶盅里,右掌一抬:“请。”
“这是山城今年的新茶?”谢冯笙抿了一口,“口感醇香,他们没辜负你的努力,茶坊今年的生意会更上一层楼的。”
麦穗很轻地笑了一下:“你今天是专程来夸我的?”
她刻意忽略男人放在身侧的深棕牛皮袋,漠不关心继续品茶。
“当然不是。”谢冯笙放下茶杯,纤长骨感的手拿起忽视已久的档案袋,指尖微动,将缠绕的细线解开,取出其中装订整齐的一沓白纸,递了过去。
麦穗接过,映入眼帘的五个大字让她怔愣出神。
——婚前协议书
在这份婚前协议下边,还有一份婚姻契约。
麦穗一目十行,将这两份合同大致浏览一遍,旋即随手放在茶案上:“我不明白,谢总您这是什么意思。”
谢冯笙正襟端坐,右手抬起,慵懒地、缓慢地覆上麦穗莹白手背,轻轻施力,将她刚刚拿起的瓷杯取下,为她斟一盏茶。
淡褐色的茶水自高处倾斜而下,半分不差落入杯中。他将属于麦穗的茶盅端起,递到她的唇边,眉尾上扬,示意对方张嘴。
麦穗被他理所应当又自然至极的动作唬住,不受控制地启唇。
温热茶水入口,途径喉口落进胃里,带来丝缕暖意。
不知是这暖意作用范围太广,还是茶叶里的□□太有效果,亦或者是私心有偏,麦穗竟然头脑一热,冒出一种想要不问因果,直接点头的冲动。
但她还是克制住了。
谢冯笙没在意她的失神,放下手中的茶,慢条斯理道:“麦穗,你嫁我吧。”
客厅内极静,麦穗听到了恒温水壶加热的咕噜声,听到了窗户被雨点捶打的撞击声,听到了两人的呼吸声,听到了不知以谁为名的心脏跳动声。
“你这是通知,还是请求?”纵然胸腔激荡难平,她仍维持着面上的平静,轻佻笑问。
谢冯笙长久与她对视,喉口滚动,语气沉缓,一本正经:“你也可以把这当作是在挟恩图报。”
此话一出,麦穗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逃避般垂下眼,躲开谢冯笙那双坦荡的眸。
他可真是足够直接,足够坦诚。
麦穗兀自扣弄着指节,懈了口气,抿抿唇角:“为什么?你总要给我一个理由。”
“你知道的,谢氏集团总裁的位置虽然历来都是有能者居之,但也会综合考虑掌权人的私人情况。今年春节过后,就是股东大会,如果结婚的事没有解决,我没有把握获得七成以上的支持。”
他冷静地答,仿佛只是作壁上观,谈论着与自己无关的事,可这分明又是他最看重、最在意的,否则三年前两人也不至于闹得那般不愉快。
“所以你来找我了。”麦穗忽地起身,“你还有其他选择吧。”
“没考虑过其他人。”谢冯笙拉住她的手,温和地笑,动作又带着与之相反的强硬,迫使她重新落座,“你是最好的。”
“……”麦穗一噎,没了脾气,倒不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两句甜言蜜语哄住,而是在思考这事的可行性,“我的身份,我们曾经的关系,你家里那些老古董能同意?”
谢冯笙笑了,为她的口无遮掩,为她的用词准确:“只要你点头,我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反对。”
“那你……”
麦穗侧身半对着他,欲言又止。
她想问谢冯笙既然现在可以,那为什么三年前不可以。
可她又有些许害怕,只是些许。
害怕问出口,得到一个令自己难以接受的答案,索性选择闭口咽下,不给自己找不痛快。
“合同里写明的,会在公证生效后正式交接给你,如果还有其他想法,可以提,只要我能做到。”
麦穗歪头:“这么大方?不怕我狮子大开口?”
“毕竟是让你吃亏的事。”谢冯笙摊摊手,“你认真看协议了吗,我们的婚姻关系终止与否,决定权在我,虽然大概率能在三五年内结束,但如果有意外……总归是耽误你了。”
“明白了。”麦穗点点头,“那我能提一个写在合同之外的要求吗?”
“你说。”
“陪我去一趟寒山寺吧。”麦穗没给他时间拒绝,紧随其后补充,“我知道老古板们的隐性规定,你不用陪着进去,在车里等我就好。”
“我陪你进去。”谢冯笙神情自若,端起茶盅,食指在杯沿有节奏地敲着,语气稀松平常,“未婚妻要求的第一件事,无论如何都要做到。”
“……”
麦穗张了张嘴,终是没再刨根问底。
两人一同喝了盏茶,麦穗翻了翻两份合同,用谢冯笙递来的钢笔签下自己的姓名、身份证号以及日期,又从书房里取来印泥按下手印。
程序化的流程在谢冯笙的注视下有序进行,签完后,麦穗将合同递给他:“那就祝我与谢总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