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捋发白胡子:“如今的钟家,能保住一人,那便无论如何都是要保住的。你既能出去,祖父又岂能断你的生路?何况太子对你......”
老爷子似是想到了旧事,言语微顿,复而又笑着摇了摇头:“含初,祖父这些言论并非想你有过多负担......如今的钟家就是累赘,你首要做的便是己身无恙,其余的不必忧心我们。祖父好歹也在战场上厮杀多年,钟家屹立便是几十年,又何惧现今这般?”
“自己都保不住还想掺和我们,这不是担当而是蠢材!”钟漪淑阖眸,双手抱臂于胸,嘴上毫不留情道:“看来我此前之言是听进去了,如今过得还算不错。至于太子,你若真心悦于他,那便做好他三妻四妾的准备。省的到时伤了心还哭哭啼啼地跑回来......”
钟家众人接连叮嘱几句,见探监时辰已至,钟含初只好暂且离去。
回到太子府时,正逢太子马车也停在府门外,杨阡下马车时同样神情一愣,随后笑颜望她,问道:“吃过晚膳了吗?”
“还不曾。”钟含初欲向他行礼,却被来人伸手拦住。
杨阡握拳掩唇轻咳:“那些繁文缛节今后不必了。在家便随意些,不用讲究。”
自从得知杨阡就是幼时贵人,钟含初在他面前也放松不少,既然对方都说了,钟含初也不自讨没趣,遂顺势应下。
钟含初侧眸看他一眼,心中思索良多,最终仍是决定坦言:“今日......我去了监牢。”
“嗯,钟老爷子身子如何?”杨阡并未觉出她话中影射,只是单纯点头应答。
钟含初面上瞬间茫然:“殿下难道不怪我未经允许,私自探监?”
杨阡这才脚步一顿,神情看去比她更迷惑:“看家人为何要来问我?想去哪,那是你的自由和权力。我不希望你在钟府能享受的安乐,在太子府时便消散无踪,这里是家,并非囚牢。”
钟含初闻言定定看着他,神情专注又认真。过了许久,她忽然低下脑袋,悄声问了一句:“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嗯?这是为何?”杨阡顿时身子一僵,他未曾料想会是这般发展。
钟含初垂下的两只手交握在一处,徐徐绞紧:“从前我觉愉悦或伤心之时,兄长会抱着我,但长大后碍于男女有别,则是轻拍脑袋。”
“这样说也许会有些......不顾礼仪廉耻......”钟含初怕他误会,赶忙抬起头解释,然言毕后又觉腼腆,声音渐渐细小:“但我始终觉得,拥抱是很好的安慰良药,祖母还未过世时,祖父会揽着她给予拥抱。”
“他们是夫妻,所以不会有人非议。而此刻,我心里竟有种像是被蜜糖浸过一般,甜丝丝的。既然进了太子府,诚然我们也算是夫妻?......那我,可以拥有一个以表安慰的拥抱吗?”
杨阡怔愣。
他的手似乎有些抬起之势,但又很快便被放下止住。
钟含初低着脑袋没能看见他脸上的神情,实则听到这番言语时,杨阡心中是欢喜的。可这喜悦还来不及久留,便被另一道名为“妻妾”的枷锁锢住。
没出事时钟家也算高门,只要老爷子放言让人为钟含初说亲,那她原也是地位比得上妾室身份的正妻,但因他一时冲动,钟含初成了外人口中钟家垂死挣扎,攀附皇家的姬妾......
更况且当初也是他早早看清自己心意,却不敢向钟含初开口。如今又怎敢再过多越界,徒增本就不属他的感情。
但他这将要放下手的举动没能实现。
另一双白皙巧手在他放下那刻倏尔伸来,紧紧握住。
“先别放下好吗......”少女轻柔的嗓音于耳边响起,旋即清香拂面,杨阡的后腰蓦然被人抱住。待他愣神回醒之时,怀中已然多出一道身影,钟含初竟主动抱住他!
杨阡不敢有丝毫举止,双手僵硬停滞空中。
钟含初闭眼靠在他胸前,记忆中的熟悉气息与此刻缝合,她忽然就笑了:“怎的我年幼时你都敢抱,如今成了夫妻却不敢?”
杨阡垂下眼,沉默了。
钟含初大致没说错,但有一点不同——那时他不是抱,而是背着。
那年钟家出游,年幼的钟含初玩了一天,身心俱疲,她自小体力不济,走不动了又不敢开口,恐让众人觉她是个累赘。杨阡跟在她身后看出她的不适,于是快步走近蹲在她面前,“上来,我背你。”
他原以为钟含初会推拒,心中甚至都想好回复的言论,可谁知钟含初没有,她在下一刻便伸手抱他。
杨阡眼底闪过无奈好笑,背起她后向上轻轻颠了一下,随即迈开步子朝着回家方向走去。
年幼的钟含初趴在他背上,小脸困倦,但在将要陷入梦乡时说了一句话。
杨阡回过神,终是无奈叹息一声,隔着距离做了个拥抱之姿,停在钟含初的后背。他垂下眼帘去看对方,心底百感交集,片刻后又化为一丝庆幸。
还好,而今身边人依旧是她,也依旧是他。
风吹过钟含初的发梢,她闭着眼,杨阡记忆中少女幼时的声音与此时重叠,语气是一样的言笑晏晏:
“如果将来陪在彼此身边的,还是你我,那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