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呼了口气。
她捏了捏酸疼的脖子。把手上沾上的泥土和干了的土屑一并搓下去。
这刚下过雨的石子路很是湿滑,得亏她底盘够稳,不至于摔个狗吃屎什么的。
今晚的几乎没什么月光,沉沉的天色下,自小路两侧聚来的红色星火却足以把行人脚下照亮。
她想着崔时雨,也不知道他们聊到那里了。
这头的崔姑娘正喜极而泣完。终于,她握着祖母的手,在欢跃之外发现这手的温度是怎样之低。
“祖母?”她明显焦急起来,声音徒然尖利。“怎么不说话呢?”
——但凡她刚才问的问题,老夫人一个都没回答过。
崔时雨这些日子自己做了太多决定,她自认好的坏的都有,但她当时是下定决心孤注一掷去做的决定,但如今......
齐悠白拜望仙山,难道真把祖母治好了不成?
“说话呀祖母。”她强忍着心中异样,注视着一旁的崔老夫人,磕磕绊绊地念重复着,“说话......祖母。”
但她看到的,是崔老夫人目光从来未曾这样深切,又或许是什么崔时雨尚且看不懂的意思。
这让她感到无比陌生。
眼前这个人......是谁?
“不不不!不!”崔时雨想起什么似的甩开这人的手,腾地站起身来大喊,“不......你不是祖母!你是谁?!”
门外的青丝手一顿,随后察觉身后几声脚步。
他说,“开门吧。”
这门被崔时雨自己打开。
*
“进来。”
几人进来时,崔时雨只愿站在几人身后,断不再去瞧那位眼神不同于往日的祖母。
而里头,听见门被打开,那坐着的老夫人微微偏过头,鬓发已经有些散乱。
她眼神平静如水,并不像是崔时雨口中性情豪迈的老夫人。
几人上前。
“老夫人如何?”比她更焦急的却大有人在——有人自后面中挤出身形,担忧询问。
却正是刚才同几人一起消失的檀清溪。
这人话语里透着担忧,紧着眉头想要走到崔老夫人身边去。直到有人将他一挡,却是那位崔姑娘请来办事的恭王殿下。
檀清溪神色僵硬了一瞬,很快便听话的站住了不再向前。
这些崔时雨都看在眼里。
“殿下,”她声若蚊蚋,偏头看过去。
“这是成功了吗?”
她问的是什么几人心知肚明,青丝正欲开口,怎料徐怀真却将她衣摆一扯把人捞了过来。
……他的眼神是在说,噤声?
“算是。”于是她听见师兄这样说。
这边齐悠白微微点头,如此回答时,与一抹淡然视线相交。
“那她是谁?”崔时雨咬着牙问,“这是我的祖母?”
“我未曾……听过还有这样的疏漏。”
她自小被崔老夫人养大,怎么会连她身体里换了个芯子都不知?简直荒缪。
莫非是那个招魂术,出了什么她并不知道的差错不成?
“殿下骗我。”崔时雨只得出这样的结论,声音仍旧细细。因她还未缓过神来,神色惶然,仍沉在老夫人陌生的眼神中。
……直到察觉有人唤她,崔时雨才移去目光。
“时雨。”老夫人坐在椅子上,后背绷得僵直,又像是紧张的样子。她问,“你是叫这个名字吧?”
众人噤声不动。
“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老夫人向她招手。
崔时雨一双眼睛睁得通红,偏脚步不动仍隐在众人之间。
“你是谁。”
“老夫人”站起身来,颤巍身体只能支在一边的椅背上。
她只说,“你祖母应该和你提起过我,”
“我名……”
“檀玉生?”
有人出声,却是一边的沈阔。青丝后知后觉地朝他摇了摇头。
“非也。”这扶着椅背的人摇头,很是疑惑地回答道,“如何会是他……”
崔时雨被他注视着,且是借着祖母的壳子注视着。莫名的,她全身颤栗起来。
终于,她听见这人发话。
“我名崔焰,”他说,
“是你的祖父。”
*
崔焰死在天宁十六年的冬天。在死之前,他见了远疆连绵的雪山和极其静谧的谷地。
这里和春城很不一样,他想,同他之前去过的每个地方都不一样。
战场上的胜败往往只在一念之间,他前一秒刚听完一边的副将哈着白汽说这儿的雪下的多大,简直和二十多年前春城罕见的大雪天一样,下一秒他刚硬脸庞上的柔和色便垮了。
耳边是万道寒风吹过空谷的呜咽声,随之而来的,是将谷的静谧打得飞散的箭雨。
他死了。在万道剑雨之中死的没什么悬念,正如他的很多事情也隐没在后人记忆中一样。
他既是继承崔府荣耀的小崔将军,在年少时就战功赫赫,却也是后来战败致使国家割地求和的“罪人”。
崔家人敬他,却也怨他。如果他赢了那一战,活着回来。崔家是否已经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若他活着回来......
但他没有。
——
“你说你是谁?”崔时雨呆楞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他说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