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党案不久后便结案了。付西川在诏狱中咬死了不认罪,且陈斯又没有其余证据可以证明他确实受了付西川指使,因此结局便是陈斯被处死,其财产入官、妻子为奴,而王觉同付西川则被判了无罪。
虽然付西川最终无罪,但这个结果却已然是超出了嘉宁的预期——不仅完美地打压了付党的气焰,同时也给了其他朝臣一个警醒,让他们知道付党并非一手遮天。
乾清宫内,年成同嘉宁坐在上首,付启云则在下面大骂贺怀言冤枉忠臣、对朝臣用刑。
嘉宁听得有些困乏,招了招手,让人又添了些茶水。
待到付阁老终于骂完,年成这才开口道:“来人,给付阁老上盏茶。”
随后,他又对站在付启云身后的人说:“付西川,你可有什么要讲的?先一并说了吧。”
嘉宁暗自发笑,但必须忍下。她微垂下眼帘,抬起手中茶盏,挡住了上扬的唇角。
却只听那熟悉的声音道:“回陛下,臣没有要说的了。”
嘉宁动作一顿,抬眼看向他,恰巧撞上了他投来的视线。
他的唇色仍然发白,是因为之前在诏狱中被用了刑的缘故。那双望向她的双目中静若止水,几乎没有什么神色。
他从未用那样的目光瞧过她。
嘉宁知道,这是两清了的意思。
可她早从摄政那日起就勒令自己忘掉曾经种种了。
嘉宁放下茶盏,回以一笑,随后开口道:“小付大人既然没有什么要说的,那二位就谈谈想要如何治贺厂臣的罪吧。不然,本宫瞧着付阁老怕是心有不满啊。”
此话一出,付启云赶忙躬身作揖:“如何治罪自然是要遵陛下圣意与《大明律》,臣并无任何不满。还请殿下慎言。”
“阁老最近似乎总是叫本宫慎言呀,”嘉宁笑眯眯道,“依本宫看,是阁老你要慎言吧?”
不等他回话,嘉宁又说:“不如阁老来找找,该依《大明律》哪一条来治厂臣的罪?”
“回殿下,他……”
“付西川为陈斯所供,厂臣依此提审,似乎并无不妥吧?”上首的年成发了话,“那份供词朕看过,审讯时也有其他番役在场。阁老是觉得有哪里不合律法?”
“陛下所言极是。”嘉宁赶忙跟话,不给付启云插嘴的机会。
年成有些孩子气地笑了笑:“阁老,朕知道你向来爱护子女,朕也感念你这份心。可此案确实合规合矩,厂臣也是劳苦用心,好在最后查明是陈斯诬告,这是好事呀!”
付启云被气得胡子一颤一颤,说不出话来。
他本是想借着此事把贺怀言拉下马来,好歹扳回一局,可现下看来这对姐弟是根本不可能让他下这个手了。
“陛下,该用膳了。”候在一旁的李世庆机敏地提醒道。
“呀,都已经到用膳的时辰了?”年成装作惊讶的样子。
这样一来,付启云同付西川也只好行礼告退了。
待两人退出大殿后,年成赶忙问嘉宁:“姐姐,朕刚才怎么样?”
“陛下向来是最聪慧的了。”嘉宁笑着夸赞道。
年成顿时开心起来,他起身走到嘉宁身旁,拉起她的手:“姐姐,你留下来同朕一起用膳吧!”
嘉宁却笑着摇头:“我怕付西川正在下面等着见我,还是先回去了。”
年成撇撇嘴,却也知道这事其他人掺和不得:“好吧,那姐姐去吧。”
嘉宁于是起身行礼告退。
从乾清宫出来时,果然瞧见一个身影站在旁边。
嘉宁没有理他,直接转头对陈吉道:“带他去长春宫书房外等着。”
“是。”陈吉领命。
回到长春宫后,嘉宁先是由人伺候着换了套衣服,又被春竹逼着塞了几块糕点,随后才来到书房见付西川。
“有什么事?”嘉宁一边说,一边走到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下。
付西川被押至诏狱时,一路上有过许多情绪,从初时的惊愕,转而是愤恨,到最后的伤痛,无论哪一种,却都与眼前这人脱不开干系。
他低垂着眼眸,轻笑了一声:“似乎也没什么事。”
“没事?”嘉宁倒是有些诧异了,她原先以为这人会来指责她的。
付西川看向她:“臣就是想来看望一下殿下。”
“臣在诏狱时曾想过,待出来后一定要来见殿下,问问殿下究竟是有多狠的一颗心,才能想出这样的法子。”
“那……你不问吗?”嘉宁问道。
付西川笑了一下,摇摇头:“不问了。”
“为何?”嘉宁忍不住道。
付西川却没有回答她,而是问:“自殿下摄政以来,臣似乎还未同殿下好好说过话。殿下这大半年来……过得还好吗?”
他最后五个字说得极轻,轻到嘉宁几乎怀疑自己没有听见,可双眼却先一步涌出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我……好啊。”她努力笑了出来。
可是,怎么会好呢?
她失去了挚爱的父亲;努力教导年幼的弟弟;咬牙扛着朝堂的压力。一时间,似乎没有人记得,她曾是深受父母宠爱的一国公主。
连她自己也快忘了。
她有些恍惚,眼前人似乎还是曾经那个名满京城的少年郎,出口成文,泼墨成画,会在早春时给她摘来全京城的第一枝桃花,也会在秋日里为她带来亲手扎的纸鸢。
可惜他不再是了。
嘉宁将水雾眨去,垂下眼睑,轻声道:“季惟,从前送我的那些诗笺,你还记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