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贺怀言刚从长春宫出来,迎面便碰上了陈吉。
“陈少监。”他与陈吉打招呼道。
陈吉看他的眼神却不怎么好:“贺厂臣还是快些出宫去吧。”
若是他同嘉宁来往过密,只会让人以为东厂督主是长公主的人,虽然事实如此,但这显然对他们二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东厂同锦衣卫一样,都应当是效忠皇上的才对。
贺怀言知道他心中的顾忌:“陈少监说得是。”
陈吉于是没再理他,转身跨入了长春宫。
贺怀言向着东华门的方向走,却在走到奉天门广场时被人拦下了。
“贺厂臣,老祖宗有请。”一个小太监笑着伸手,挡住了他的去路。
贺怀言盯着他看了几秒,随后道:“带路吧。”
司礼监内的氛围凝重。贺怀言刚一进值房,便瞧见几乎所有秉笔都在,而坐在上首的李世庆正闭着眼,面前的案上摆着一摞摞的奏疏。
“给掌印请安。”贺怀言站在堂中道。
屋内却仍然一片寂静。
过了半晌,才有人不阴不阳地提醒了一句:“干爹,咱们东厂新上任的督主来了。”
李世庆这才睁开眼,他看向站着的贺怀言,笑道:“贺厂臣来了啊。”
“给掌印请安。”贺怀言再次行礼。
“贺厂臣这次的翰林院奸党案办得不错啊,陛下都在我面前夸赞过你几次。”
贺怀言面上没什么神色:“为陛下分忧乃奴婢之本分。”
李世庆笑了几声:“说得好啊,你们听听,咱们都该同贺厂臣一样,好好为陛下分忧。”
屋内顿时响起了一阵附和的声音。
“不过贺厂臣初初上任,新官上任三把火,却似乎不懂引火上身的道理。”坐在一旁的一个秉笔说道。
“此话怎讲啊?”李世庆笑着看向他,问道。
“儿子这不是前几日同内阁几位大人碰了面,他们问我东厂是什么意思,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了付翰林,是不是咱们司礼监对付阁老有什么意见。”
“还有这事?”李世庆诧异地看向贺怀言,“贺厂臣,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能仅凭那陈斯的一面之词就错抓了付翰林呢?”
贺怀言没有回答。
方才指责他的秉笔见状又道:“贺厂臣这是对咱们司礼监不满啊?也是,人家从前可是要考进士入内阁的,怎么会看得上咱们阉人呢?”
贺怀言抬眼看向他:“我并无此意。”
“好了,争这些做什么,”李世庆摆了摆手,“都是司礼监的,何必闹笑话叫外人看了去?”
然而,他话锋一转,又道:“只是贺厂臣也应当注意着些,咱们同内阁本来就是陛下手里的两支笔,万不该闹出嫌隙啊。我手里这一沓奏疏,可都是来参你的。”
贺怀言笑了笑道:“掌印教训得是。只是奴婢遵上意审理此案,免不得要仔细些。往后一定谨慎行事,再不叫掌印为难。”
“这就对了嘛,”李世庆满意地点了点头,将手边的那一沓奏疏推远了些,靠在椅子上,又道,“听说你昨晚留在长春宫了?”
贺怀言低垂了眼睑,唇边仍然带笑,却叫人看不清神色:“殿下恩惠,见宫门落锁了,就赐奴婢留宿宫中了。”
李世庆抬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随后意味深长道:“贺厂臣,你可要认清楚自己的主子是谁啊。”
***
从司礼监出来后,贺怀言一路走到东安门,却瞧见东厂大门外正站着一位身穿官袍的人。
贺怀言走上前,那人见了他后赶忙迎上来,笑道:“贺厂臣。”
来人正是在奸党案中被冤枉了的王觉。
“王翰林怎么来了?”贺怀言问道。
王觉在他面前站定,笑着拱了拱手:“下官是特意来向贺厂臣道谢的。若没有厂臣相助,我的人头想必也已经落地了。”
“不必谢我,”贺怀言道,“是陛下命严查此案的,我也只是秉公办事。”
“陛下自然最是圣明,但若是没有贺厂臣明察秋毫,此案也难以查明。您……”
“我知道了,”贺怀言打断了他,笑着说,“心意我领了,但王翰林往后还是不要来找我了。”
“厂臣是怕有同僚看见了会对我不利吗?”王觉问道。
贺怀言看着他,没有回答。
王觉见他这副好似默认的模样却生了气:“我若是怕这些,你当我今日还会来?我既然来了,自然是不在乎那些风言风语的。”
贺怀言有些无奈,他将目光移开,看着东厂大门道:“我没有看轻翰林的意思,只是人言可畏,你同我来往,没有好处只有坏处,那又是何必呢?”
王觉闻言,顿时更是气愤:“那又如何?想当年贺阁老仍……”
他倏然停住了,看着贺怀言,自知失言,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来补救。
“你回去吧。”贺怀言没有看他,转身向着东厂大门走去。
见他不为所动,王觉咬了咬牙,暗自把心一横——
“贺子清!”他高声唤道,“你当初受刑时既然没有自戕,又何必让自己活成这样?你就不想……”
“王思谨!”贺怀言骤然回头,少见地发了火。
他快步走到王觉面前,怒视着他道:“你还嫌死的人不够多吗?”
“那些人该死吗?”王觉却毫不示弱,“贺子清,该死的人是他们吗!你呢?你又该受这样的刑罚吗!”
贺怀言紧抿着双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