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言宗来找嘉宁的时候,嘉宁并不是很意外。
为了不叫人发觉,陈言宗先是辗转联系上了陈吉,待嘉宁同意后,才被秘密带入了长春宫。
“表哥,”嘉宁笑着走进书房,示意行礼的陈言宗起身,又接着道,“这一路上没被人瞧见吧?”
“回殿下,陈少监亲自迎臣进来的,没有碰到闲杂人。”陈言宗恭敬道。
嘉宁点了点头,走到书案后坐下:“表哥找我是有什么事?”
嘉宁一边说,一边拿起桌上的几本奏疏理了理,然而再一抬眼,却见本来好端端站在正中的人已经跪了下去。
嘉宁也没说什么,只是招手示意人来将奏疏理到桌角,随后才问:“表哥这是做什么?怎么来了长春宫,一句话都不说就跪下了?”
“臣此次前来,是为请长公主殿下恕陈阁老之罪。”陈言宗沉声道。
嘉宁料到了他是来探讨陈越清一事,却没料到他会直接请罪。
她没有直接接话,想等陈言宗自己开口,听听他还有什么说词。
陈言宗伏在地上,声音有些闷:“陈阁老自回京以来便一直妄图令殿下早日成婚,近日来一直在为此事于朝中走动……还望殿下治罪!”
嘉宁沉默了很久。她看着跪俯的陈言宗,思绪不由得回想起幼时,端宜皇后怕她无聊,因而常令陈言宗进宫与她作伴。那时,陈言宗每次进宫都会给她带来些好玩的,因此她总是十分期盼这位表哥的到来。
“表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嘉宁声音平稳,神情淡然。
陈言宗依旧没起身:“回殿下,臣知道。”
嘉宁缓缓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出来,站在他面前道:“那你也应当知道,舅舅此举并不犯律。你来说说,他何罪之有?我又凭何治他的罪啊?”
陈越清此举,若真要论起来,也只有奸党一罪相符。但显然,嘉宁并不愿意就这样处死自己的舅舅,更不愿因此牵扯到她的表哥身上。
而陈言宗自然是更不愿看着自己父亲被斩首的,这也是他先行前来禀告嘉宁的原因。
陈言宗一边在脑海中思索着措词,一边慢慢道:“诚如殿下所言,陈阁老他……此举虽不犯律,但仍是在插手殿下私事。且陛下尚幼,仍需殿下辅佐,因而阁老此举是极为不妥的。”
嘉宁笑了一下,随后亲自弯下腰,伸手将陈言宗扶了起来。
陈言宗有些受宠若惊:“怎敢劳动殿下。”
“表哥通晓大义,自然当得。”嘉宁笑着道。
嘉宁转身走回书案后坐下,接着招了招手,让人替陈言宗搬来一把椅子,随后道:“表哥坐下说吧。”
“多谢殿下。”陈言宗躬身坐了下来。
嘉宁点头笑了笑,又问:“事已至此,表哥可是有什么想法?”
陈言宗叹了口气:“臣在家中已劝诫阁老多日,但阁老仍旧一意孤行。因此……臣愚见,或许还是殿下直接召他至长春宫更为有效。”
嘉宁却笑着摇了摇头:“表哥这么想?那若是舅舅来了,表哥认为我该同他说些什么?”
陈言宗自然没有想这么多。他只是觉得,如果长公主召陈越清前来训诫,那陈越清肯定是不得不从的。至于具体该训诫些什么,他却没有想过。当然,这本也不该是由他来想的事。
嘉宁没想着他会回答,故而直接向他下令道:“你今日回府后便去找舅舅,就说你来见过我了,我也知道了舅舅的想法。这样说完,我相信舅舅自然会明白该怎么做的。”
陈言宗眼睛一亮,赶忙起身行礼道:“殿下此举实在是英明。”
“好了,”嘉宁冲他摆摆手,“你坐下。”
“是,”陈言宗依言坐下,紧接着却又面色凝重起来,“可是殿下,据臣所知,付党众人早有逼婚之意。即便陈阁老一人放弃,恐怕他们迟早也会……”
“这个我也知道,你且先不必担忧他们,看好舅舅便是,”嘉宁看着他道,“我不愿舅舅亦误入歧途。”
陈言宗点了点头:“臣明白的。”
嘉宁微微垂下眼睑,叹息道:“舅舅这些年在陕西抵御外敌,一直成效显著。因此,于公于私,我都不愿看到舅舅做出与付党同流之事。这些皆是我肺腑之言,因此也希望表哥务必要劝住舅舅。我知道许多朝臣参我牝鸡司晨,不愿让我摄政,可是陛下如今还小,且才登基不满一年,我实在担忧自己会无法达成先帝的嘱托。但是,陛下总有一天是要亲政的,待到他可以亲政之日,无论我成婚与否,都一定会自请移居宫外。”
顿了顿,她又继续说:“我知道舅舅与其他朝臣兴许是担心我掌权过久,不愿放手。所以也请表哥转告舅舅,让他放心,我从未有过此意,更不愿玩弄权术。每日处理这些朝堂之事,从来便不是我所愿……相信舅舅同表哥都知道我幼年时的作为,也就更应该相信我此番所言。”
陈言宗听着,不禁也回想起嘉宁幼时顽皮活泼的模样,再看她如今不得不在这宫中端庄稳重起来,顿时有些感慨。
他的眼眶有些湿润,回道:“殿下所言,臣一定会转告阁老。殿下一片冰心,惟愿陛下早日亲政与大明繁荣,臣着实敬服不已。大明得摄政长公主如殿下,实乃万幸之幸。”
嘉宁见自己这番推心置腹的话达到了效果,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整个人顿时轻松了不少,连笑意都比方才深了几分:“表哥要不要留下来用晚膳?”
陈言宗站起身,行礼道:“臣已叨扰许久,万不敢再劳烦殿下。臣还要快些回镇宁侯府,将殿下所言转告陈阁老,好令陈阁老早些回心转意。”
嘉宁点了点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