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最严厉的口吻命令道:“今日,我可以死,唯独你陆六不能折辱自己。”
冰冷的长剑没有任何的温度,就这样横在许姝的脖颈之上,她冷眼看着陆六的一举一动,手中的力气也暗暗加重。
直到清晰可见的血痕,明晃晃地印在在她的脖颈上。
许姝强撑这最后一丝力气,用坚定的语气道:“我不要你用脊背折弯、尊严扫地来换取我的一线生机,如若这样,我宁许姝绝不独活。”
在她的眼中早已经将小她三岁的陆六当做了亲弟弟,她一个做姐姐的怎么忍心看着自小被欺凌,好不容易找回尊严的男子,如此折辱自己。
更何况,此事是她一人之事,不能再连累其他人了。
她的手暗暗用力,鲜红的血液自脖颈处蜿蜒而下。
“陆六,给我站起来。”
这一声似劝告,又似命令。
陆六隔着泪眼,在人群中看不清许姝的身影,却能清晰地听到这句话。
坚定地声音透过耳膜,直击到他的心灵深处。
他的内心天人交战,一面是自幼长大视同亲人的性命,另一面则是自己的脊梁,孰重孰轻,一目了然。
可他看着许姝脖颈上的血迹,脸色发白,却吐不出一句话,只能含着泪眼,长长久久地看着许姝。
直到那血迹蜿蜒至锁骨上,汇聚成了一滩血红。
陆六才咬着牙,强撑着身子,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这一刻他听从了许姝的话。
而许姝,在看到陆六站直身子以后,手中的长剑赫然坠在了地上,方才被她刻意敛去的痛感,此刻如山崩地裂般席卷而来。
衣衫上带着浓浓的血腥气,此刻她的面容因为失血过多,开始逐渐变得惨白起来。
刺痛感将许姝整个人裹挟在其中,她的意识逐渐模糊,却依旧强撑着身子站在人群中,遥遥地看向远方,那是国都的方向。
沈云棠,我等不到你了。许姝的眼皮开始变得沉重,她的视线逐渐模糊起来。
摇摇欲坠的身子就这样似翻飞的蝴蝶,飘飘摇摇地坠到地面上。
此刻白衣如血。
美得不可方物。
鲜红的血液染上惨白的面颊,因着打斗而披散开来的发丝在空中飘舞,最后随着许姝的身影坠到地上。
这才是许姝最真实的模样。
顾平平静的眸子中没有半点波动,似乎他早已经预料到眼前的这个结果。
“抬下去。”
一道令下,士兵们训练有素地跑步上前,将许姝围在其中。
而此刻姗姗来迟的王丛,只看到眼前的一幕,就开始火气上涌。
他三步并做两步地朝前气势汹汹地走去,带着杀意的眸子轻轻扫过站在不远处双目通红的陆六,心下便明白了几分。
看来往事是藏不住了。
浑厚的嗓音,压着怒意道:“阁下高抬贵手。”
便加快步伐朝地上的许姝奔去。
当他看到许姝的模样时,心都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许姝的脊背上布满刀痕,有的深可见骨,鲜血混着衣衫迸裂开来,有的也是皮肉翻滚,饶是浸润各种案子中的王丛,都不忍直视地合上了眸子。
再睁开眼睛时,王丛的眼中带着一股凌厉,他站起身来,尽量将许姝掩在自己的身后,双臂张开,一幅保护的模样。
“她有何错?要受如此之酷刑。”
“错在了她是许家人。”
许家人?听到这句话之后,王丛的思绪慢慢飘远,片刻后又落到了顾平刚硬的面容上。
当年之事名动上京,王丛如何不知?
他回头看向许姝,眸子中带着细碎的疼惜,双拳因为隐忍,开始慢慢颤动,鲜艳的血迹混在发丝中,蜿蜒至地面,鲜血沁到雪地上,开出了妖冶的花。
唯独脖颈上的红痕分外明显。
王丛难掩叹息之情,抬步走了上去,深邃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许姝。这一刻四周静悄悄的,似乎什么话都没说,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许姝性子太过刚强,所有想要做成的事情,从来没有失手过,这就慢慢导致了她太过要强的性子。
往往太过要强,并不是一件好事。
过刚易折说得就是这个道理,而这也正是王丛所担心的。
他怕许姝因为一次的失败而一蹶不振,又怕她不看重自己的性命,一心扑在复仇之上。
王丛徘徊在两难之地,尽量压低着声音道:“时也!命也!”
这一切都是许姝的命啊,他蹲下身来,用左手,一下又一下地拂去她脸上的血迹,就如同给幼时的许姝擦拭眼泪一般。
不过与之不同的是,这一次的许姝没有反抗。
她静静地躺在雪地上,如同熟睡一般。
“孩子,受苦了。”,一声喟叹道不尽许姝所受之苦难。
守候在四周的士兵们,皆低垂着脑袋,不敢抬眼看去。
他们看过太多的血,奔腾着地,飞溅在脸上,带着温度,却没见过孔武有力的八尺壮汉,低矮着身子泪眼婆娑。
无声地泪似一把沉默的利剑,没有任何的动作,便能直击到心底的最深处。
那是一块柔软的地方,那里承载着他们的血和肉,承载着对至亲至爱之人的牵挂。
直到许姝脸上的血迹被擦干,王丛这才颤抖着双手,慢慢站了起来,还未稳住身子,就被地上的雪给绊了个踉跄,很狼狈,可他却不以为意。
动作之踉跄,仿若苍老了十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