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主人对我提出了明确的要求,我身为仆人,怎么能反对呢?
虽然,我极其伤心,但在我的脑海中,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反抗主人。我的这种行为模式,本质上跟涅母对待我们的态度如出一辙,当初她还没有离开我们的时候,对于我们完成任务过程中做出一些事,也会表现出伤心,甚至流泪不止,但她也从不曾要求我们改变做法,更不曾要求土老大去改变规矩,颠倒已发生的结果。
伤心归伤心,接受归接受,涅母如此,我们也如此。
细细回想,事实上,打从土老大护佑这个世界开始,涅母就从来没有反对过土老大为这个世界所立下的任何规矩。这也就是为什么,在涅母离开我们之后,我们其余四仆仍然会遵守土老大为我们立的新规矩,这已成了我们的一种习惯……然而,现在的金灿,却想要打破这个已经根深蒂固的习惯。
除了金灿,我们都已经习惯成自然,无论自己是否痛苦,都不会对抗已经存在的规矩,更绝不会想到去反抗涅母的明确要求。就比如说当年的木仆,如果涅母不给他选择的机会,直接把他创造成女身,他再有意见,也绝不会反抗。
轮到我这第四个仆人被创造出来的时候,也许是,已经没有了选择的机会吧,也许是涅母必须要有一个女仆。所以自我被创造出来的那一刻起,我就是一个女身的仆人,我的意识告诉我,这就是涅母自己的身形,她给了我之后,连她自己都没有了。
我还记得,当我知道我的身形本是属于涅母的时候,我是狂喜的,我认为自己是仆人中最独一无二的,是整个世界上绝无仅有的,我是那样高兴,以至于压根儿不会去想还有没有别的选择。
现在我才忽然悟到,为什么,当初涅母对着刚创造出来的狂喜的我,说的第一句话却是:“水儿,难为你了。”
这句话,我记了很久很久,都一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直到现在,我似乎突然悟出了这句话的意思,这么长时间以来,我都希望自己能有一个选择,能选择不再去做涅母的水仆,原来是因为,其实涅母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创造了我这个女仆,就是为了要难为我的啊。
明知难为,又要我必须为,这,就是我的宿命……或者可以说,这是所有生命的宿命,因为活着,本就是为了含辛茹苦。
旁边的木清一直凝视着我,我的神情在她眼里看来,会显得越来越阴郁吧?
我不想去探查木清的心思,可却能感受到她的情绪变得越来越难过,我抬眼向她看去,轻声说道:“文珠姐,我明明知道我该做什么,可就是提不起劲儿来去做,我只想这么一直懒懒地半躺在这里……我这是怎么了?”
木清叹道:“如果我不曾做过兰文珠,我恐怕不会知道你怎么了。但我当了三十二年兰文珠,大抵有些明白……可怜的林子,照凡人的说法,我觉得,你应该是得抑郁症了。”
抑郁症?我楞了楞,我取回了自己的灵力,身体材质已发生变化,表面上虽与凡人无异,但骨子里已根本不同,我这副仆族人的身体,也会得抑郁症吗?
木清继续说:“不过,你别担心,抑郁症这个事,兰文珠曾有过很细致的研究,她一直认为,她的母亲就有抑郁症,曾暗地里想过办法去缓解,令她母亲的症状不至于恶化。其中有一个办法,我觉得对你也应该管用。”
“什么办法?”我不起劲儿地问。
“让你最在乎的人陪着你。”木清道:“兰文珠的母亲,最在乎的就是她的两个子女,兰家每周一次的家族聚会,打着旗号是探望兰家老祖宗,但实际上保证了兰文珠的母亲能时常得到子女的陪伴。你知道,兰文玉结婚后就搬出去住了,赵纹是女强人,一向不太会照顾孩子,且和唐慧不亲近,所以,兰文玉的两个小孩,更多时候是由兰家老祖宗帮看着的。有段时间小两口忙得顾不上回来探望母亲,兰文珠就发现母亲的情绪不太对劲儿。到后来她自己结婚,也搬出去住之后,母亲的情绪就常常变得极糟糕,要到她离婚后,回家的频率高了些,她才发现母亲的精神状态明显好转。兰文珠慢慢琢磨出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就跟兰家老祖宗说了这个情况,于是,老祖宗不再主动去孙子家看孩子,而是每周末都要求大家回来兰家别墅探望她,这么一来,赵纹的情绪居然稳定下来了,所以我认为,这个方法是管用的。”
我苦笑,这个方法对兰文珠的母亲管用,对我怎么会管用?我最在乎的人是谁?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知道啊,”木清平静地对我说:“我知道你最在乎的人是谁,当你是林子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最在乎的人,就是土呆。”
啊???我惊到了,懒懒的情绪猛一下消失,直坐起来。
木清的唇边漾起一丝笑意,道:“现在我更肯定了,无论你是凡人林子,还是仆人水媚,你最在乎的,都是土呆。并不是前世的土仆,而是现在的他,现在这个,觉醒再世的土族呆瓜。”
“这怎么可能?”我喃喃低语,手指无意识地攥紧凝露杯,一团迷迷蒙蒙的水雾开始在杯中凝结,慢慢显现出一杯乳白的玉露来。
木清和我的眼光,都投注在那杯玉露上,俄顷,木清说道:“看吧,我说的没错,前世的你就是这样,一旦心有所求,凝露杯就会凝结出一杯玉露,你心中的所求越是强烈,玉露越是白得耀眼。可惜的是,我们之前都不懂你的意思,连你自己都不懂,你当年献祭那只小小应龙时,哭得痛断肝肠,杯中玉露尚无此时这般白得刺目,可见,你的确很希望土呆陪着你,我猜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