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玄知脚步一顿。
他的修为高于周书棠，自然心魔十七的孤月阵也还无法达到这个地步，方才情急，完全不曾想过穿帮之后该如何解释。
远处周书棠又道：“若是商师兄，落雪峰后山重地，烦请速速下山。”
从周书棠的方向，飘来一丝不易察觉的香气，商玄知有一瞬失神。
魔族失魂香，此处并无魔息存在的迹象，燃此香者必定只有周书棠一人。
商玄知瞳孔泛红，复又变黑，几番转换，最后平静下来，在和盘托出和坦白从宽之间，选择了掩耳盗铃。
“十、七。”
商玄知还刻意学了初学语者的迟疑和磕绊。
他飞速掐了阵，想洗去周书棠方才所见的那一段记忆。
夜色里，湖岸旁的周书棠格外清晰，商玄知看见她肩膀迅速塌下来，周身劲力全卸，防备尽数藏起，像是狠狠松了口气的样子。
“十七。”周书棠话里带了哭腔，“我变成怪物了!”
这是什么意思？
周书棠站起身，转过来面对商玄知。
黝黑的眸子变成了墨绿色，像一汪湖水。
修长的一双腿，变成了一条长长的蛟尾，鳞片如同黑甲，映着粼粼波光。
商玄知捏在手里的灵石，就这么落了地，咕噜噜滚到周书棠尾巴边。
周书棠皱着脸，将哭未哭，那汪墨绿色的池水似是泛起涟漪。
她摇摇晃晃地靠着这一条尾巴支撑住了，才试图往前动一下，便重心不稳，整个人俯趴下去，摔了个结实。
商玄知：“……”
缩地成寸过去将她扶起，周书棠打蛇随棍上，一只手摸上商玄知的耳朵，确认摸到那枚耳珰后彻底安了心，长尾顺着便卷到商玄知腰上，尾巴尖无意识地点来点去，好几次都扎到了商玄知下巴上。
虽不知是怎么个变故，但她的心智应当还是那个大而化之的周书棠，并未被邪祟控制。
“我定要炖了那老妖蛟熬鱼汤喝！”
天将亮未亮，凤湖周围有些灵草花木，生了露水返着潮气沾湿了商玄知的白袍，他和着熹微晨光，驾着小师妹往草庐走。
周书棠侧脸贴在商玄知肩上，长尾紧紧盘着他喋喋不休，“我盘算了，我这情形，原因有二，一，那老泥鳅施法害我，想借机搅乱凤湖剑山，助魔族一臂之力，二嘛。”
她声音低了两分，“我与那妖蛟有亲，我是个半妖。”
人与妖蛟之后，所以才落了趟凤湖后，显出了这么个半妖形态。
人妖不通婚，虽不禁止，倒也少有，倒不是什么必遭天谴之故，而是种族有异，难有子嗣。
周书棠叹了口气，“只期盼我不是第二种，不然我那素未谋面的娘亲为了生我，怕是吃了很多苦头。”
不论母体是人是妖，为异族生子，都是九死一生。
商玄知揉了揉她的额头，无声安慰。
“十七啊，你说你为何不曾生得与我一般模样，若是你与我长得一样，仙门大选，你就能去替我挑一个温柔伶俐的小师弟了。”
周书棠的话里，有说不出的惋惜。
商玄知眸光沉沉，跟远处雪下隐着邪祟妖魔似的。
“我若是解不开这咒术，岂不是这一辈子都要这般模样？”
周书棠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事究竟有多严重。
无语凝噎。
她拿侧脸蹭了蹭柔软的衣料，“这半身鳞片黑黢黢的，活像个泥鳅，真真是丑死了。我究竟是何方开过光的乌鸦嘴，怎么桩桩件件都能应验到自己身上来！”
落雪峰代峰主自认诡计多端，哪成想能在自家后花园里中了算计，忿忿不平到能望见草庐屋顶时，已经睡去。
不知是不是耗费了灵力，她此番入睡，没有强行拘商玄知入梦。
商玄知在凤湖边扶她时，已经探过她的灵识，确认无恙才稍稍放了心。
再抬脚时，商玄知感知到了自草庐处处传来的强大威压，面色陡然一变，他一指安魂咒点在周书棠额头，确保她不会被接下来的事吵醒。
不过这一指之间，凤湖剑山诸位长老，除却落雪峰峰主，便都站在眼前了。
商玄知虽知徒劳，却还是掩耳盗铃地给周书棠布了个隐身阵，企图蒙混过关。
凤湖剑山的晚辈楷模先发制人，“见过长老，落雪峰上异变已平。只是，如今聿白真人不在山中，擅闯落雪峰，终究不妥当，万事不若到长昇峰上再行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