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了,墨色一层一层涂抹天空,遮蔽了星月光芒,夜色浓稠地仿佛要滴下来。
白日里热热闹闹的沂水镇仿佛被人施了星海横流阵,所有的人气与声音都被隐在一扇扇黑暗的纸窗底下,人心惶惶。
这样繁华的一条街,入了夜连个点灯的店铺都没有。
可见的确是怕了。
只有风客来二楼一间房,不光拢着灯,还半开着窗。
周书棠趴在窗边,从空隙往外瞧,好像多看两眼就能把月亮看出来。
“师兄啊,咱们约法三章吧。”
商玄知与她对坐,洗耳恭听。
“师兄这等修为,凡事都上前岂不是大材小用?我替师兄打头阵,我血厚,扛造。我不行了,你再上。”
“不必。”商玄知剥了颗橘子递给她。
周书棠一瓣一瓣拈着全吃了,差点没酸倒牙。
为防师兄再剥第二颗,趴到窗边,装作观察夜色。
忍不住叹道:“真静啊。”
周书棠手里拽了根绳子,时不时地拽一下,另一头被栓了脖子的魔昏昏沉沉地,随着她拽动无力地摆头,脖子上扎出一串倒刺造成的伤口。
“我劝你安静一些,少瞪我,不然我把你眼珠子抠出来。”周书棠一见这魔修气便不打一处来。
“不知道她什么时辰来。”百无聊赖地又晃两下绳,力气稍微大了点儿,那病弱魔一个踉跄,俯趴到周书棠脚边。
她要是坏心思一点儿,抬脚都能把鞋面上的夜明珠怼到那魔嘴里。
“晦气!”
周书棠忙不迭地收脚,又往窗户的方向贴了贴,恨不得整个人嵌进墙里当壁画。
“辨明真相前,是否疑犯从无?”商玄知没从这魔身上感知到戾气,也不明白小师妹怎么如此针对这人。
他将那魔扶起来,栓脖子的禁制绑到腕上去。
“师兄你别管,我厌恶他,不是为他这一重身份。”
人分好坏,魔亦然。
她只是单纯地——
远处有红光,闪了下周书棠的眼睛。
“来了!”她迅速拿掌风灭了烛火,取了丝魔息顺着窗缝飘出去。
躲在窗边,严阵以待。
“师兄,我们说好,万不可伤来人分毫,咱们受点儿伤就受点伤,我替你挡着,要伤先伤我。”
周书棠的气音飘到商玄知耳中,听得他直皱眉,很不赞同。
被阵法困在角落的那魔,眼神却闪了闪。
水蓝色的身影顺着窗缝翻进来,直奔那魔而去,周书棠刀未出鞘,直直拍向那人的背。
那人身后长眼一般,错身闪开,旋即抽剑下劈,意在周书棠首级,冷刃寒光,映出周书棠的脸。
那人慌忙撤剑已来不及,幸而被商玄知提剑挡开。
周书棠才免于被师姐一剑分身的噩运。
她半点不心惊,重新燃烛。
“果然是你,我的好师姐!”
周书棠语气幽怨,好似她师姐始乱终弃,伤天害理。
“棠儿!”齐晏欢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知道是我还这般,我方才是杀招,你若真有个闪失可怎么好!你让师姐怎么办?”
“怎么办?”周书棠火气也上来了,“凉拌!从你以后你就怀着对我的愧疚,断情绝爱,做无情道修,什么无耻狗贼,什么良夜明月,让他通通滚蛋!”
心里的事被师妹这样提起,齐晏欢哑火了。
“那你便以身挡剑,剜我的心?”
“有商师兄在,他不会让我受伤。”
一问一答,四个人都静默下来。
周书棠催动灵力,不过一瞬,便将屋子另一头的魔捏在了手里,“商师兄,劳烦你现带他去另一间房吧,我同师姐有些话说。”
说完又悄悄咬耳朵,“解毒丹别全给,死不了就成,不必顾惜。”
商师兄咬回去,“莫动气。”
方才看那一剑时,商玄知脑中一片空白,事后想发作,可听她这么笃定,又不忍苛责。
周书棠虎着脸点点头。
师姐与那魔对视一眼,双双点了下头,对这安排并无异议。
“师姐你这是什么眼光,这魔修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你在峰门保护我还没保护够吗?若是看长相,商师兄还胜他一筹呢,你怎么不看看商师兄。”
周书棠的脾气走得快极了,已经不气了,还给师姐倒茶喝。
齐晏欢还心有余悸,心跳没怎么缓下来,脸色也惨白,温热的茶水喝下去才有了几分实感。
“我见到的商师兄与你见到的商师兄不一样。”
周书棠哼一声,“我见到的那魔修可与你见到的一模一样。”
齐晏欢嗔她一眼。
周书棠乖乖住了嘴。
“情爱我无从评价,我也相信他真心待你,可我还是不能认可他。”
不认可到哪怕自己死在师姐剑下也要阻止他们在一起。
齐晏欢理了理周书棠额前碎发,笑问道:“棠儿才见他一面,便知他真心待我了?”
“我也想知道,你为何都不反抗。”
商玄知推了杯酒过去。
已经解了绳索的魔修依旧神色淡淡。
只是开口时嗓子沙哑,“我知道她是周书棠,是阿晏时常提起的小师妹。”
鬓上木簪,腰佩双鱼,古灵精怪,条条都对得上。
再加上那半路飞进来的纸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