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燮城升起一轮灿烂的太阳,霞光招摇的洒在满城的断臂残肢上,大燮太子铁衣白马踏过尸山血海,高举王旗打赢了这场守卫皇城的壬午之战。
从此刻起,逆党伏诛,万里山河尽归赵氏之手。
而在城门大开万国来朝的那一刻,太尉荀藿家的女公子轻衣缓带,一骑入皇都。
荀梅韧骑马过长街时燮城已经歌舞升平,繁华依旧,只是偏僻陋巷里隐约能闻到些许未散尽的血腥气,看到些清理不净的发黑的血迹。
污浊晦暗的东西总是销声匿迹的格外快,所有人都擅长粉饰太平,街巷清洗干净了,商贩们摆着花红柳绿重新出摊,尚书相公们鱼服蹀躞登高堂,铜雀台女娘婉转唱《□□》,又有谁会在意昨夜的无边尸骸呢。
荀梅韧在三雀街的拐角处等了片刻后碰到刚出宫的赵明和,她笑着大马过去祝贺:“恭贺太子殿下旗开得胜。”
叛乱前两日,一直不怎么搭理她的赵明和派了东宫的侍卫护送她去城外九霄山的佛寺了暂避,虽说同去的还有其他武官的家眷,但荀梅韧隐隐觉得他或许已对自己起了心思。
她凑到赵明和身边问:“太子殿下这两日辛苦,不知可有受伤,可有劳累?美人来时在九霄山上打了野味给殿下补身,殿下此时可要与美人同去雁回小筑享用?”
“毕竟是佛门重地,杀生不敬,荀娘子还是收敛些好。”赵明和稍稍和她错开身。
荀梅韧行事向来不避讳,大庭广众之下凑到他耳跟前说话,咫尺之间亲密无间,若宣扬出去,怕是朝中半数言官都得参他失德,当朝太尉教女无方了。
“孤尚有公务需去刑部,不便相陪,且令尊荀太尉昨晚在熙德门血战一夜,荀娘子若是空闲,还是回太尉府探望一二吧。”
大燮以孝治天下,荀梅韧开府别居多年,与太尉又素有嫌隙,所以在都城的名声一向不太好。
她不在乎都城众人如何传她闲话,风言风语如何甚嚣尘上,但赵明和这么点拨,这么为她着想,却让荀梅韧很受用,她从谏如流的点头说:“既然是殿下所言,那美人去一回就是了,只是殿下忙完公务也要来看一看美人才是,今夜无论多晚,美人都等着殿下。”
赵明和自加冠参政以来领了三法司的职务,时常过问刑讯,为了便宜大案商讨臣僚议事,所以平日里半数时间都是歇在他宫外的杏花别院。而荀梅韧自从三年前阖宫夜宴上对他一见钟情后便一掷千金买下了杏花别院旁的雁回小筑与赵明和比邻而居,相交三年,她自信自己离赵明和的太子妃之位已仅有一步之遥。
太尉府与雁回小筑一个在宫城东边一个在宫城西边,她晏然而至时太尉大人尚未卸甲,正在书房和心腹将官议事。
荀梅韧笑着坐在廊下回栏上,隔着紧闭的朱门听他们隐隐传出的议论。
陛下、太子、成王、岭北军、吕太傅,符大将军,他们日复一日的谋算中总脱不开这些人名字,为此不惜汲汲营营半生,连家人抱负都全然不顾。
荀梅韧在门外等了一个时辰,等到臣僚散尽时推门往里瞥了一眼坐在首位的太尉荀藿,甲尚未卸,形容衰老,面色疲惫,不过看着倒是没受过伤的样子。
“太尉可安好?”
“为父一切都好,梅儿,你要回家了吗?”
他看到荀梅韧时神色一下就柔软起来,从权倾朝野的太尉变成慈爱甚至有些讨好的父亲,起身打算去门口迎她进来,但荀梅韧只是隔着门槛对着书房里的人莞尔一笑,便掩上长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荀梅韧回雁回小筑后将自己打的野味扔去厨房,寻了一株海棠花插好摆到凉亭里。
“女公子,太子殿下真的会来吗?”她的侍女细细问
“会来吧。”她猜不准赵明和的心,但自昨夜之后大燮半数军权都在荀藿之手,此般时局,他应当不会轻易爽自己的约。
但事与愿违,荀梅韧从午后等到日落西山也没能等到太子殿下的大驾,夜色已深,像赵明和那么守规矩的一个人必然不会在这个时辰探访一个女娘的府宅。她腹内空空,只好热上酒菜自己先吃起来。
荀梅韧这两年贴赵明和贴的紧,可即便她日日去凑仍架不住太子殿下严防死守,他是做太子的人,将来更要执掌天下,自然十分爱惜名声,若不是定了名分,就绝不会轻易让一个女娘沾染,所以她这两年里再怎么贴也有一线之隔。
此时皓月当空,他定是不会在这不清不楚的时辰来找她的。
荀梅韧喝到微醺时宽去外袍,倚着栏杆赏月亮。月儿弯,月儿圆,月光如水照无眠,今宵赏月人独醉,敢待月上见仙人,她喝着烈酒恍惚间看到有个丰神俊朗的谪仙人物从月中向她走来。
凌波萃锦的白衣在月影下波光粼粼,神仙般的遗世独立,神仙般的动人心弦。
她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心就乱了。
“太子殿下,美人还以为今夜见不到你了。”
她握着酒杯扑到赵明和怀里,勾着他的脖颈在他胸前蹭,发间别着的海棠花就摩挲而下落到了赵明和手心。
隔着海棠花,赵明和将手倏忽放到荀梅韧腰上,然后轻扶着,带她坐到凉亭的石阶上。
“殿下今日询案可曾得偿所愿?”
“叛军已然招供,想来不日就能将逆党全数肃清。”
“殿下果然勤政爱民,仁义绝伦。”
赵明和将她的手摆到膝上问:“不是说,多晚都等吗?”
“所以殿下是一忙完公务就来找我了吗?”
荀梅韧将炉上温着的烤肉端给赵明和,又跑去给他开了新酒,忙了一日一夜的公务,赵明和疲惫的看着为他忙前忙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