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休息的时候,伍晴会过来帮忙。
一来二去,她们就熟了。
那会儿,伍晴还很内向,总是习惯性地看着便利贴发呆。究竟在想什么,无从得知。
那时的栗嘉,还没和夏梦容、谢语诺玩在一起。内心是孤独的。
栗嘉喜欢呆在店里,特别是下雨的时候,听雨从屋檐上慢慢滑落的声音。她为此着迷,会特意取下正播放着音乐的耳机。
有次,她找伍晴讲话,发现了某种可笑的规律。
“怎么,喝完奶茶了,不算顾客了,就不用理了?”
伍晴迷迷糊糊的,似乎不能理解,干嘛非要找自己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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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晴算是栗嘉在荔城中学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匪夷所思的是,这个朋友的身上常会出现各种不同程度的伤,她实在没办法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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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
“没什么的。”
“怎么可能没什么,你脖子后面也有!”
“别看了。”
“你被人打了?谁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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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一次,发现伤痕。有时是手腕,有时是小腿。最令人气愤的一点,夏天穿短袖时,胳膊上没有,伤痕却在肚子上。不经意间,才会暴露。
伍晴冷漠的反应,更是出乎她的意料。
伍晴跟她讪笑:“别乱想。”
怎么可能不乱想!
她执着于此。既然是朋友了,该帮的忙一定要帮。
她开始留意,动不动跟踪伍晴。她以为,这是身为朋友的职责所在。
跟着伍晴出校门,走上河边的桥,进入那片快要拆迁的旧房区。然后,被对方发现了。
伍晴第一次对她哭。哭起来的样子特别的丑。却仍是什么都不肯说。
站在桥上。她们能看见河流之上漂浮着恶心的垃圾,有一次性的塑料袋,还有饭菜的残渣。只有夜晚降临了,才能勉强遮掩这触目惊心的一幕。
夏日的空中,浮躁的风不停地吹动,发丝贴在脸上。舔一下嘴唇,可能是咸的,那是汗的味道。人的意识清醒,身体却锈住了,多走一步路,多说一句话,都会暴露许多情绪。
伍晴说:“你要再跟着我,我们就不是朋友了。”
这句话后,栗嘉也生气了。
后来,两人冷战了好一阵。
没有谁离了谁,就不能活了。朋友关系,只不过是普通关系。栗嘉这样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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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雾蒙蒙的,有下雨的迹象。
妈妈敲她的房门,声音听上去急匆匆的,等着要走似的。
“栗嘉啊,待会别出门了,外面有暴雨。你注意点。”
“好。”她开门时,妈妈已经下楼了。
天气预报上,下午两点左右会有阵雨。
下不下雨,是不是大雨,于她影响不大。此情此景,她的注意力还停留在那通被挂断的电话上。
*
那个女人是谁?
伍晴的妈妈吗?
她不由自主地乱想。
记忆就像雨,慢慢地落在她的心田上。
*
好像是暴躁症,伍晴的妈妈有这种病。
她隐约记得。
*
她曾向应英打听过,有关伍晴的家事。
那时,应英不太耐烦地对她说:“得了这样的病,根本出不了门,在家也要人照顾。得亏她爸没抛下她们。”
她知道的不多。然而,光是知道的这一部分,就足够触目惊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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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亏她爸没抛下她们。
在应英口中,累赘是她们,包括伍晴。
而她爸是善良的人,才会忍耐着、坚持着、努力着。
她试图回忆起那个男人的样貌。
明明见过。
*
那时。
她偷偷溜到伍晴家边的街上,撞见过她的爸爸。
因为太碰巧了,对方迎面走来时,她一直犹豫着,会不会弄错了。
伍晴的爸爸不是很高,一米七出头的样子,长了一张普通的脸。他说起话来,眉毛上的那颗痣会动。他还有啤酒肚,只是并不胖。
之所以得知他的身份,是因为他去街边的小铺子买烟时,老板正跟他聊着,问到了伍晴的学习情况。
那阵子,他们学校要开家长会。不仅是学生,连家长都感到莫名的烦躁。
本就是一条五分钟能走到底的街,一共竖着三栋有7层高的矮旧房。正对面是一个由棚子搭起来的市场,里面有一些铺子,卖着零散的生鲜百货。
在这里遇见了,实属正常。
*
两个男人站在柜台边,简单地聊着。
“你要去吗?”
“专挑我忙的时候,头痛。只能请假去。”
“开什么家长会,烦死了!叫我老婆去好了,她又不用上班。”
态度相差甚远。一个只觉得时间有问题,会影响工作;而另一个确是认为“开家长会”本身有问题,决定推脱。
栗嘉因他的态度,缓和了对他的那些看法。
这是一位明知女儿的成绩吊车尾,仍旧愿意请假去开家长会的男人。
伍爸爸买完烟,正好跟她打上照面。
他一转身,看见了正站着不动的她。
素不相识。
狭路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