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并辔而行,马蹄在深黑的土地上踩出哒哒声,惊了一片鸟雀扑腾,天光渐次明亮,一束束光,透过蓁蓁草叶的罅隙照进来,洒下一地斑驳的光影,悠悠晃动,一地白兔小鹿在深绿的草林中乱走。
至营地,虞部士兵最后检查着围场。
几十个幞头给使布置着桌椅饮食,正方上首是帝王赤金御座,金座西南方,东南方,各置六十架鼓吹。
御狩的士兵立成泥塑军姿,首尾绵延足有几十里,明艳的军幡迎风昭展,只待御驾亲临。
不少贵人的营帐都有了响动,宫人提着吃食穿梭,傅家几个兄弟居住的一片营帐里,最后一栋,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声。
恰仆童随圆捧了一只药罐子而来,空气中浮着一股子浓郁的苦涩药味。
“大公主。”
“郎君。”
傅云深细细的眉尾往上一挑,“六郎病又重了?”
下人回:“赶御场这一路舟车劳顿,小郎君昨夜便起了高热,容大夫刚开的方子,怕是要歇上几日才能缓过来,怕是不能参加今日御狩开场了。”
“圣上仁德恤下,不会怪罪。”
傅云深同李玉珥告辞。
李玉珥关切道:“一直听说六郎身子不好,这些年了,还是没有起色吗?”
傅云深回:“小六是娘胎里带来的弱症,阿耶访遍了天下名医,阿翁亦很惦记,常常搜罗了药送回来,效果甚微。”
李玉珥关切道:“说起来,吾还不曾见过六郎,吾同你一道去吧。”
傅云深婉拒,李玉珥自然没有坚持,目送傅云深进营帐。
营帐内的咳声又绵延起来,傅云深掀起了帐门,光在地上割出一条狭长的形状,李玉珥目光跟进去,略昏暗的营帐内,依稀窥见几上一角一盆要死了的病梅。
传闻说,六郎傅云奕是个病秧子,生来体弱,走两步就咳,跑两步就喘,能出院门都费劲,是以,这些年从不在人前露面。
御狩场离洛阳国都不算远,但对这个病秧子身体来说,着实受罪,跑来这做什么?
李玉珥并未有太大兴致,抬脚去寻傅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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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傅贵妃梳洗一新,褪去一身繁杂绫罗,着一件收腰胡裙骑装,长发简单束在额顶,不同于之前宫装的雍容华贵,显出预备上马一战的爽利干净,很有狩猎的样子。
傅贵妃坐在长椅上,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肩背挺的笔挺,注视着李玉珥行完跪礼抬眸,这才缓慢开口问道:“如何?”
李玉珥:“大郎明确说了,同宝华并无私情。”
傅贵妃从未见过,一个女娘可以长的如李玉翎那般好看。
她将高傲跋扈写进了骨子里,性子如此不讨喜,可只要她已出现,那些个世家公子,哪个不是眼都直了!
男人啊,说什么女子要贤良淑德,只要足够美,可以为所欲为。
这些年天狩帝也似眼珠子是的宠着,偏她是太子的胞姐,又同她不对付,他们注定是敌人。
若是连傅云深也被迷惑,那将是一桩大麻烦。
幸好,傅云深没让她失望,没有傅云深这个靠山,美貌不能变成实实在在的权利,那她就可以被自己安排。
傅贵妃心情大好,没了骨头似的靠着椅背,手指了几边上对应的座位示意李玉珥坐下,唇边勾起意味深长的笑:“有这样的美貌,还能让云深从她指缝溜走,还是吃了年轻的亏啊。”
大概是之前将对手看的太重,傅贵妃略有点遗憾的摇摇头。
“吾还以为她真能勾了郎君的魂,”李玉珥心情不错的笑了笑,“到头来,大郎亦不敢站到她那边。”
傅贵妃忽的想起来什么,身子倾过去,拍了拍李玉珥的手背,“郎君是指望不上的,这世上能指望的,只是有血缘。”
“灭新罗这件事上,你有头功,待扶风坐稳了位置,让云深尚你,也就是一道旨意的事。”
傅贵妃嘴里的扶风指的是越王李扶风,这次灭新罗,便是他亲自领的兵。
李玉珥大约是从未想到过,先是怔愣,待反应过来,眉梢闪过巨大的喜色,又有些惶恐:“这恐怕不妥……”
傅贵妃:“你为扶风做的牺牲,吾都知道,你心中委屈。”
天狩帝子嗣不丰,前头好几个孩子都夭折,李扶风行三,虽非嫡出,却是长子,五年前新罗派使者来朝,替他们的大王联姻,李玉珥主动自请嫁过去联姻,这五年,李玉珥其实一直传递着新罗的军事消息。
年前,越王亲自斩杀新罗大王,立了头功,如今越王不管是军中还是朝中,威望都已又大大迈进一步,朝中再没有任何一位皇子可比。
李玉珥眼中留下酸楚的眼泪,那马疯的厉害,她差点就摔下去,大腿处怕是磨掉了皮,现在还刺痛着,嗓子哽咽:“都是吾该做的。”
傅贵妃递了帕子给她:“哭什么,咱们做女娘的,这辈子能依靠的,要么是手足,要么是夫婿,夫婿可能会变心,血缘不会。”
“扶风是你兄长,他就是你这辈子的靠山,只要他登上帝位,下半辈子,荣华富贵,最好的郎君,你要什么有什么。”
“等着你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好事。”
“你所有的付出都有价值!”
李玉珥抽泣着点头,“吾知道。”
傅贵妃:“你阿耶也该起身了,擦干净眼泪,我们一道去。”
“唉。”
李玉珥起身,孝顺的扶了傅贵妃手臂,傅贵妃在她身上的华丽锦衣上一扫,臂弯连一只素净的白花都没有,胸膛微微起伏,“吾聪明一世,你怎么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