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浮华散尽，人群如潮水退去。
只剩下姜荇一人慢慢往自己的殿中走去。回到殿内便屏退众人，在案前的蒲团上开始枯坐。
在外人眼中，姜荇是一个十分合格的天后。
她出身尊贵，是羽山战神一脉最后的延续之一，也正因如此，不论天帝是谁，姜荇都是命中注定的天后。她待人有礼有节，真诚温和，实在是母仪天下的不二人选。
但外人不知道的是，这样一个天地间不能再尊贵的女人，在和天帝成婚后的几千年来，永远都是分殿而居，枯坐至天明。闻楼不是没有尝试过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但他所做的一切都只会是徒劳。
在他决定迎娶姜荇的那一刻，姜荇就已经恨他入骨。
殿内的滴漏千年如一地执行着自己的使命，星辰沙烁代替了水滴平滑下落。
突然。
空旷的殿内响起雌雄莫辨的嗓音，嘶哑、低沉、断断续续。
“姜……我尊贵……的小天后——”
“姜荇……我的小天后啊……”
那声音仿佛就在姜荇的耳边一样，激得她汗毛直立。姜荇惊恐地睁开眼，迅速地在殿中扫视一圈，厉声喝道：“什么人！什么人在这里装神弄鬼！”
四周空空荡荡，连萤虫都没有。但是那嗓音还在继续，殿中甚至出现了许多的回音，从四面八方向姜荇袭来！
“别怕，别怕……我是来帮你的啊！天后……”
“帮你的，帮你的……”
“天后……后……”
“给我出来！”姜荇扶着面前的桌案想要站起来，细看之下她纤细的手指正在微微发抖，对于未知的恐惧让姜荇从心底发毛，她的肚子开始隐隐作痛，“来人！！！来人啊————”
无人回应。
“我知道你很恨他们吧，我是来帮你的……放轻松，放轻松，别害怕，别害怕……”
似鬼魅般粗哑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但姜荇的意识却在这种清晰之中变得越来越疲倦，想要迈出去找人的步伐越来越沉重。
最终，她两眼一翻，直直地晕倒在了地上。
……
当天界的一夜过去，旭日从东方升起之时。
昨夜里还好好的天后突然就病倒了。正昏昏沉沉地发着烧，嘴里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能听清楚的只有几句痛苦的斥责：“滚！”“滚开！”
宫里的人手足无措地找来天尊。
闻楼踏进寝殿的瞬间，原本躁动不安的姜荇奇异地安静了下来。
仙侍们纷纷松了口气，暗自猜测姜荇与闻楼之间是还是有感情在的，也因此没有人注意到——姜荇额头上不断冒出的冷汗和掐入掌心的手指仍旧过了好长时间才彻底松开。
*
济清殿中。
这座常年冷清寂寞的宫殿是长寻的寝殿，虽然他伤好醒来以后的大部分时间并不在天界待着，但这也仍然是唯一一个名义上真正“属于”他的地方。
因此，等到长寻从雷池回来，在殿中看到正背对着他，欣赏那幅有大半个殿堂高舆图的渝西时，只惊讶了瞬间就恢复了正常。
甚至见渝西看那幅舆图看得专注，并没有一开始就出声打扰。
渝西若有所感地转过头来，不见外地和长寻打招呼：“回来了？”
长寻这才注意到，她肩膀上停留着一只小花蛇。这小花蛇的样子和花纹都十分眼熟，赫然就是自己捡回来并养了几十年的小东西。
“这是怎么了？”长寻挑了挑眉。
“噢，小花说站久了她觉得很累，我就让她在我身上待会儿了。”渝西一边说，一边用葱白的食指逗弄着肩上小蛇。
小蛇在她肩上支起前半个身体，朝着长寻嘶嘶地吐舌头——这是想让他伸手接过去的意思。
这种行为放在平时长寻大概率是不会管的，但今天显然不行，他有正事要做。长寻伸出手接过它来，转而安抚似地拍了拍小花蛇的脑袋，吩咐：“你出去帮我们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停顿，又补充：“包括雀恒。”
小花点点头，从长寻手中溜了出去，大开的殿门在尾巴尖儿消失的同时“嗒”的一声关紧。
“喝茶喝酒？”长寻问。
“喝茶就好。”
长寻点点头，慢慢引着渝西和他去案前相对而坐。
煮茶的水翻滚着顶开瓷盖，他温具、置茶、沏水的动作行云流水。两人都没有着急说话，也许互相都在等着对方开口。
当长寻斟好第一杯新茶递给自己，渝西才随口提起墙上刚刚看到的那副神州舆图，闲聊般地客气夸赞：“不知道那副舆图是长寻仙君从哪里弄来的？好像比我以前见过的都要清楚很多呢，尤其是山林菏泽，就连人间变化也有标注呢。”
长寻头也不抬：“自己画的，怎么？渝姑娘也对这个有兴趣？”
这是长寻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正式地称呼渝西。但他既没有像雀恒他们一样疏离客套地叫她仙子，也没有像她的伙计或者她的主顾一样俗世地叫她渝掌柜和渝老板，而是选择了一个相对居中的称呼——姑娘。
其实渝西并不喜欢他人叫自己仙子，可能是因为灵力的问题，她难以将自己看成传说中可以超然世外的仙人，所以对仙界也没有什么归属感。而长寻和她也没有任何利益上的交集，所以从称呼上来看，长寻这一声“姑娘”就叫的很妥帖。
渝西微笑敛去眼中思虑，道：“当然有兴趣啊，从前听闻姜寻仙君是个走遍神州各处的天涯浪客我还不信，如今看到这个舆图倒是相信了。不仅如此，若是姜寻仙君方便，我还有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