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僵硬。 莫惊春在这时拉了拉他的衣袖。 - 天空中又飘起了雪,落在明武天王塔后院中成片白梅树梢,几乎分不清花朵与白雪。 铅灰云朵压住一半天空,模糊的日光勉强透出来,照亮天王塔檐角的金色铜铃。 叮铃铃接连脆响,一阵风穿过窗棂,摇动木匠背后的石胆油烛火,他在木板上刻完这一列最后一个字,松开屏住的呼吸,直起腰身略微休息一会儿时,余光瞥见不远处忽然立着一道深沉人影。 木匠吓了一跳,还以为在天王塔里碰上了神仙显灵,差点打倒手边的朱漆。 对方转过身,深青色长袍广袖曳地,缓步走向他,沉静如水的目光逐渐在光下显现,面似冷山,不像凡间人。 木匠愣愣地看着他,心头直乱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又躬下腰,小心而恭敬地问:“是谢仙长吗?” “嗯。”谢邙应了一声,目光掠过明武天王神像金身脚下莲花台十六面青石上的刻字,因为年代久远,其中一些阴刻字已经模糊不清。 上边有雪席城建造明武天王塔的记录,也有纪有明武天王旧事。 【明武天王,世有安天下者之大名……】 【……昭宗特置昱明上将军以合天王厥功至伟。】 【……七年,困守雪席城……死斗,活人千万……】 【……沙场兵解,立地飞升……世称明帝……】 明帝? 谢邙的眼皮跳了一下,翻涌如漩涡的记忆将他瞬间拉回归柳镇的神像前。 接下来的青石板上还有几段残缺的《古虞书·萧绯列传》,看来是这位明武天王的姓名,并且也可能是“虞将军明帝”的真名。 【……绯为昭宗征战天下南北,皆大捷 ,绯鸷勇绝人,累年俘斩数万,勒功八百里寒山……】 【……困守雪席城内,粮将近,兵将竭,绯毅然开城应敌……将士敢死者殊死斗,以少胜多,活城中生民千万……被数十创,力竭坠马亡。】 【军民巷哭,群臣同悲……帝辍朝三月,亲营葬仪,为悼文致祭,绯归葬京师,谥忠烈,配享太庙……】 字迹与往昔被时间磨损腐蚀到面目模糊,只从史书与传说的缝隙中泄露出些许旧日呼啸嘶吼的沙场血雨腥风。 眼前这座五丈金身巨像,又与六百年前萧将军有几分相似? 谢邙抬头仰望巨像,被赤金覆盖的面容受高窗间洒落的阳光一照,炫目如神,令人难以直视。 木匠则呆呆地看着谢邙,虽然没见到明武天王,但他真的见到了仙人。 谢仙人看完天王像,转头打量了一眼他手里的木板,又环顾塔中三十六根立柱上填漆描金的木板,上面各自刻着不同内容与笔记的诗文。 木匠听到他问:“常有人为明武天王题诗?” “是常有。”木匠回答道,“不过悬挂在塔中的只有每年中秋赛诗会上夺魁的诗,这是今年的诗,由白将军所作。” “白望南公子?” “是辰公子。”木匠拱手。 谢邙的目光逐一扫过木板上完成或未完成的刻字,眼底缓缓浮上几分难以分辨的疑惑与谨慎。 ……但望霭霭佳人面,应怜匣中碧血刀。 大虞三百二十八年,白望辰书。 白望辰所题诗文笔郁锋长,字字句句间皆是泣血不平之语,怨憎天边不可得之志,悲愤手中多浴血之刀。 这样的句子既与供奉之礼不相合,也与白府中那位文质彬彬的年轻人气质截然不同。 而且……按青石板各志所记,明武天王死于大虞五十七年雪席城之战,此战后二百余年,白望辰为他写下此诗。 但若依凡间历法,而今已是大虞六百八十五年。 即使白望辰满打满算活够一百岁,也该在三百年前便魂归幽冥。 他们所见到的辰公子,当真是白望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