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王旋转攀升,将低垂慈悲的垂眸拢入火海。 然而还不等他们分出个胜负,不知从何处来的巨大力量使得冲天火光忽然被黑暗炸裂。 眼前的所有场景再次如漩涡般破碎,幻象散去。 不断崩毁的烈焰天王塔在转眼之间化作凄冷的衰草废墟,天王塔与金身像倾垲在地,辉光荣耀不再,瓦石散落满地。 阴冷悲鸣的怨魂煞从废墟中如烟气般袅袅浮出,汇聚在一起,嘶嚎着冲向顾元鹤这个活人。 顾元鹤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当即迅速反手一道灵力挥出,击碎怨魂煞,继续去追“孟沉霜” 。 方才的场景是幻境,可眼前这个“孟沉霜” 还清晰地存在着,根本不是幻象! 不问剑骤然发力逼近,“孟沉霜”闪躲不过,回身一挡,灵力与剑身相撞,铮然一声高鸣。 剑尖插进了金身像破碎的半颗头颅中,在顾元鹤手中震颤嗡鸣。 不等顾元鹤拔剑再战,一双温热的手忽然扼住了他的喉咙! 藤萝香气浮泛,“孟沉霜”玉一般的脸庞不断向他靠近。 他的剑被金身像卡住,无论如何用力也拔不出来,“孟沉霜”又掐住了他的脖子,情况一度紧急万分。 这时,怨魂煞竟再一次不知从何处汇聚过来,一晃神就包裹住顾元鹤半个身子,仿佛要将他淹没窒息。 “小鹤,你的剑走偏了,”“孟沉霜”低头看着顾元鹤大睁着的眼睛,贪嗔怨憎全在这双浅褐色眼睛里横冲直撞,“孟沉霜”怜惜道:“如果你真的下得了手,七十五年前就已经出手了。” 顾元鹤瞳孔猛缩,他挣扎着想要反击,可怨魂煞却在此刻灌进了他的嘴里,撕咬他的神魂。 眼前的人影转眼变成模糊的光亮,在意识消逝间被拽入心魔幻境之中。 人无法判断自己在无意识的黑暗中渡过的时间,当顾元鹤再次模糊地睁开眼时,一只带着药香的手就贴在他的额头上。 他迷迷糊糊地看见,孟沉霜一身白衣,站在窗前明亮的天光中。 顾元鹤本能地感到心惊和恐惧,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只感觉搭在额头上的手格外温暖。 孟沉霜…… 那只手忽然收走了,顾元鹤床边响起一道男声:“确实是高热中毒之相,你们给他吃什么了?” 顾元鹤愣了一下,艰难地挪动酸痛的脖子转过头去看,才发现刚才的手属于另一个人。 别羡鱼医君查看完体温,又上手检查了顾元鹤的眼睛,因而顾元鹤顺势看见了别羡鱼袖子上绣着的代表天尊的金线。 “三生菌。”孟沉霜说。 别羡鱼手一顿,惊奇而无语地转头望向孟沉霜:“这东西有毒,你们喂小孩干什么?” 孟沉霜也陷入了一阵无言,把目光投向趴在顾元鹤床边的别南枝,红衣少年十分心虚地看了兄长别羡鱼一眼,缩着脖子说:“我用来炖鸡汤的…… 挺好喝,只是没想到小鹤修为不够,化不了毒。” 别羡鱼一巴掌拍在别南枝脑袋上,直接把他拍回了狐狸原型,小狐狸往床上一跳,躲到病人脑袋边上,可怜巴巴地看着别羡鱼。 顾元鹤想起来当年是别羡鱼为他治了毒,还有小红狐狸皮毛顺滑柔软地靠着他,而孟沉霜…… 他望过去,却只看到窗前被光芒笼罩着的、模糊不清的人影,像是一尊静立的玉像。 孟沉霜,孟沉霜做了什么呢? 忽然间,一道惊雷炸裂,白光贯彻天地,映白所有人的面目。 “说!是谁!他做了什么!” 温暖芬芳的日光一瞬散去,心魔景象一刹变幻。 顾元鹤依然大脑又热又晕,可身上却冷得发抖。 明明同样是春天,天瑜宗楚台山却陷入了绵长的阴雨之中。 顾元鹤跪在檐下,青瓦屋檐挡不住风雨,瓢泼冷雨被山风刮到他背上。 眼前执法长老怒气冲冲,手上提着门规棍棒,似乎随时想要冲上来给他一棒。 身后白幡灵花在雨中飘摇,披麻戴孝的天瑜宗弟子来去匆匆,不敢抬头看堂上闹剧。 倚泉宗僧人念诵往生经的声音从渺远的地方传来。 “你说啊,”另一位长老苦口婆心地劝他,“小鹤,只有你看见是谁杀了宗主和少主,只有你说出口,才能为他们伸冤啊。” 顾元鹤双眼迷蒙,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他咬紧了牙关,抗拒一切问题,鲜血从他唇上涌出,流进雨水里。 “顾英!”执法长老一砸门规棒,怒声呵斥,“难道你还要包庇杀死你父亲和兄长的凶手吗?顾元鹤,你这些年的圣贤书都读到哪去了?!” 他没有动手,可是带着威压的吼声却震得顾元鹤神魂剧痛,喉头涌上一股血腥。 “好了好了。”一旁的裴汶见状,伸手拦住了几位长老,“我们辑案台也不兴屈打成招那一套,您今天就算把那个名字和顾小友的牙齿一起打出来,辑案台也未必敢录用这样的证词。 “更何况,顾小友又不是犯人,他是逝者最后的血脉,父兄之死对他冲击太大,说不出话来也正常。不过,只有顾小友见到了凶手吗?天瑜东南大宗,难道没人发现有人闯入?” 几位长老忽然收了声,沉着脸看裴汶的笑,个个讳莫如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