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邙收手,掌心覆盖在琴弦上,按住焦尾琴最后一分震颤。 他抬起眼帘,看向孟沉霜,声音平静而音色低沉地问:“高兴了?” 魔君燃犀施展血脉控制,本不需要任何中介,这出月下琴箫和鸣,不过是孟沉霜相出的一出威慑戏码。 越是实质的东西,才越让人心惊胆战。 只控制沉重一半堕魔,叫他们自相残杀,也是相同的道理,活下来的堕魔还能为孟沉霜通风报信,将魔君回到孤鹜城大开杀戒的消息传遍整个魔域。 现在看来,效果很是不错。 孟沉霜回首反顾,轻轻扬了扬沾血的长眉。 他擦了剑上血,却没擦脸上的,月光之下,红血漆黑如腻墨,孟沉霜孤身独立与火海之上,恍如厉鬼修罗。 他勾起唇角,轻笑一声,问谢邙:“真把我当杀人如麻邪魔外道了?” 谢邙看着他,不置可否。 “唔……”孟沉霜沉吟思量片刻,挑了挑眉,目中光亮如尖刀般一寸寸探过谢邙的神情,“你若真这么觉得,也不是不行。但我们毕竟是道侣,我杀完人,该你埋尸了。” 谢邙扫了一眼崖边两局破碎的尸体,先问道:“这是落罔左右二护法,他手底下没有法 力更强的堕魔了,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找到落罔。先抓起来。” “好。”谢邙拂袖收了焦尾琴,在孟沉霜的注视下走向两具尸体。 只见他出脚用靴尖一踢,把两具堕魔尸体全部踢下了高崖。 孟沉霜:“?” 风声呼呼,他怀疑两个堕魔的脏器肺腑正顺着身上豁口往外面漏。 又见谢邙指尖掐诀,送出两团火焰,大火瞬时将尸体包裹,火球光芒耀眼,迅速坠向铁黑色的锋利山脊。 谢邙面色淡然地处理完尸体,回到孟沉霜身边,取帕子挽袖抬手,一点点为孟沉霜擦掉脸上血迹,让这张温热柔软的脸恢复净如白玉的状态。 他看孟沉霜眼里露出些许茫然,解释道:“讯狱一直这样处理魔族尸体,焚烧成灰后,撒入苍量海,送进幽冥九泉入轮回。” 孟沉霜:“点墨山上没有江河水流。” 这两个大魔的骨灰落进山石冰雪里以后,怕是要长眠于此了。 “嗯,我知道。”谢邙点了点头。 孟沉霜:“……” 点墨山禁制已破,关口城门大开,被控制的堕魔乌压压如潮水一般,浩浩荡荡往山上凝夜紫宫行去。 孟沉霜与谢邙穿过血海,并肩往凝夜紫宫主殿银涣殿去。 山中喧哗混乱不断,但落罔一直未曾露面,孟沉霜借古秘术在点墨山周围布下罗网,也没有发觉落罔出逃的踪迹。 不知这位魔尊此刻龟缩何处。 一路上,孟沉霜与谢邙又遇上几个法力高深,挣脱魔君控制的大魔,不待孟沉霜祭出浮萍剑,谢邙便出手将之斩杀。 半点血滴都不会溅到孟沉霜身上。 然而他跟在谢邙身后,却愈发看不懂这人了。 两人穿过凝夜紫宫,杀至银涣殿,本以为来到这里后,会对上落罔有一场血战,然而却只对上两三个守殿的小喽啰。 把小喽啰扔出去以后,孟沉霜上前一脚踹开银涣殿暗朱色大门,狂风灌入大殿,卷起重重帷幕。 银涣殿堂上主座此刻空无一人。 因当说,这偌大堂上,除了主座高榻与西侧一面银镜外,空空荡荡,再无它物。 孟沉霜让系统调出银涣殿过往图像,一对比才发现,银涣殿中布置与几月前魔君燃犀在时一般无二,未做任何改动。 甚至连坐塌上燃犀伤口滴落的血迹都未被擦除,它们渗入木缝,慢慢干涸。 难道落罔并不用这主殿? 孟沉霜思索着,考虑是不是该扩大搜查范围,却隐约听见内殿传来一阵呜咽。 谢邙在这时与他对视,显然也听见了。 会是谁在银涣殿里哭? 内殿与中堂隔着一扇雕花木门,清浅的泣泪声就从门缝中传出,孟沉霜来到门前,紧绷着神经,侧身谨慎缓慢地推开门。 谢邙的手搭在剑柄上,随时准备出手。 可随后映入眼 帘的,竟只有一道被捆缚在地的清瘦人影。 内殿是起居所在,靠北放着一方床榻。 眼前之人浑身只着一件凌乱薄衫,领口大敞,不见裤靴,满头乌发散乱,双眼发红盈泪。 种种画面相叠,这人被关押在此处的原因昭然若揭。 落罔怕是已经逃出银涣殿,却在最后抛下了枕边人。 可若是枕边人,他瘦削背腹又遍布血痕,粗糙绳索磨红手腕脖颈,嘴里堵着粗布,甚至连那张大床也待不得,只能被抛弃在地上,可怜至极。 一见到孟沉霜与谢邙两人,他先是瑟缩了一下,而后求助似的目光落在孟沉霜身上,眶中泪水旋转着就要落下。 谢邙却逐渐蹙起了眉。 孟沉霜借这机会仔细一看,发现眼前人竟双瞳乌黑,既非天魔,也非堕魔,是个正经人类。 魔族找床伴虽然向来不在意种族,从人类到天魔再到老虎牛羊,皆可为之,但毕竟人类身体向来弱于魔族,魔域又苦寒至极,他们在魔族床边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