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点之后在酒店,一周四休——四休的时间都休在戏上了,算不得什么休。
酒店三楼到晚上会真正忙碌起来。
忙起来好。忙,她就有理由躲陈文璞。而陈文璞似乎理解她的“躲”。两人在酒店或茶馆碰见,倘若她不主动搭话,他便不会做什么,没有一句言语,只有一双目光会从她身上掠过。
这次陈文璞在这里待的时间似乎变长了。
吴舟月不知道陈文璞为什么留下,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是因为她,只能凭葛爷频繁出入茶馆和家里来猜测,陈先生和佟家人有生意、有交情,是为佟家人留下。
白天他们为佟老太太唱了一出戏,晚上再次来到酒店。
这回,佟老太太不在,嘉容师姐也不在,吴舟月也不是客人,她是三楼的服务生——
老程叔的特意安排。
“去,你亲自给佟卓远倒酒。”
佟卓远,佟家年轻的当家人。据老程叔的了解,佟卓远今年下半年算三十岁,尚未结婚,黄金单身汉。
老程叔要吴舟月抓住佟卓远这个“机遇”。
看看眼下,这个“机遇”令大家都开心,不论是师傅师娘,还是黄粱苑的其他人,还是老程叔的酒店茶馆,他们都得到了好处,而这个好处是佟卓远随手搁下的。
这种优质的“机遇”,老程叔哪有让她错过的道理?
吴舟月什么话也没说,捧着托盘进入雅间。
白底蓝花旗袍,一点淡妆,干净大方,清丽脱俗,当吴舟月亲自给佟卓远倒酒,她在别人眼里就俗了——
在座黄粱苑的几位,均脸色一变,尤其是师傅,他怒板着一张脸。
几人都不说话了。
佟卓远很会注意他人脸色,偏过头看身边的服务生,却不明就里。他准备让服务生离开。这时,坐在他身边的陈文璞起身,拿下服务生手中的酒瓶,取代服务生的位置和工作,帮她倒酒,从佟卓远这一杯倒起,一直倒至黄师傅那里。佟卓远惊诧、困惑,仍不明白发生什么事。
陈文璞折回原位,语气温和:“找个位置坐吧,不要客气,不用帮忙,大家都随意。”
吴舟月抬眸,对上他的眼睛,脸颊迅速发烫,手指扣住托盘边缘。下一秒,她瞥见师傅难看的脸色,想也不想,摇头拒绝,转身离开雅间。
她可不想留下被师傅教训。
但她很清楚,这顿教训铁定避免不了。
饭局结束,送佟卓远离开酒店,师傅回到三楼,在雅间内跟老程叔吵起来。
“既然够赚,那阿月今后不必来你这儿上班了,我打算让阿月跟嘉容一样,念书——”
“念书?”老程叔打断师傅的话,毫不客气地说:“念书有什么用,念到最后还不是给人家打工,到时候跟你一样,守着一个差不多被淘汰的老东西?黄雨棠,今时不同往日,你愿意吃这种苦,阿月能吗?她才十九岁,未来谁也说不准。”
“即便如此,你也不能让阿月去做那种讨好人的事……”师傅支吾着,“阿月是女孩子,我不能让她在这里做讨好人的事。”
吴舟月听得出来,师傅觉得难为情,难以启齿。
师娘的声音小,她听不太清楚,大概知道师娘是阻止他们继续吵下去。而和她一起站在走廊上的展驰则一脸不理解、生气地瞪着她:“明知道师傅在,你还……你怎么……你没这么笨吧?”
“只是倒杯酒而已。”
“而已?好,只是倒杯酒而已,那怎么偏偏让你给那姓佟的倒酒,不给我倒?怎么不给那陈先生倒?老程让你专门给他倒酒,能是‘而已’那么简单吗?”
吴舟月一脸无辜,“倒杯酒,有那么多问题吗?”
展驰气极,分不清楚吴舟月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拿手指她半天,没能蹦出一个字来,认输了,干脆一个劲儿骂老程,邪门歪道心思动到自家人头上来了,也不怕遭雷劈,老王八蛋。
“我没想到师傅会希望我跟嘉容师姐一样。”
吴舟月脸上露出一丝不知是难过还是高兴的神情。
“这不废话吗?嘉容是师傅心目中最好的学生,她家境不错,人也不错,文化人,就这条件,将来肯定能找个好男人组建家庭,师傅当然希望你跟嘉容一样好。”
“世上没有相同的叶子,怎么可能会有一样的‘好’?”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文艺话,吴舟月摆摆手,表示不想跟展驰讨论这个话题。这个话题她不喜欢,展驰说的话,她更不喜欢听。
“我不想被师傅当着外人的面训,我先回去,这边你看着点。”
吴舟月解开发髻,边梳理头发,边下楼。
原本应该和佟卓远一起离开的陈文璞,此刻竟在酒店一楼,大厅靠窗的位置,他翘腿而坐,一只手捏着香烟盒,身边站着许久没出现过的阿忠。
吴舟月捏着发尾的手慢慢垂下,在楼梯最后一层台阶站住脚。
阿忠低头说了几句话,陈文璞收起烟盒,转头看向她。
这次,他没有穿不讨她喜欢的老气唐装,而是白衫黑裤,腕上还是那块劳力士。和她第一次见面时的穿着一模一样,几乎没有改变。
唯一改变是,他坐在那里,主动开口叫她的名字:
“吴舟月。”
声调缓慢,似琢磨、审味她的名字。
他的声音那么远,却清晰地似近在耳边,吴舟月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十几步的距离,在最后一步笨地把自己绊了一下。
陈文璞仍坐在椅上,目光深深。
吴舟月躲开他的目光,去看阿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