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意去?”
“不是,我师哥他去拿药了……”
“我会让人给他留话。”
陈文璞看她光脚踩地,眉头深锁。
从侧门出茶馆,坐上车,陈文璞俯身握住她的脚踝,抬起,架上他膝盖,就着衣服擦掉她脚上的水渍。吴舟月惊得腿微微一抖,极力把自己往角落里躲,脚腕仍牢牢地困在他手里。她的脚底脏得不像话,陈文璞却用他温热的手掌捂住她整只脚。
“陈,陈先生……”她畏惧这样的亲近与温暖。
“要送什么样的鞋子,你才会好好地穿上?”
这种不正常的环境下,吴舟月竟然顺着他的问题认真想了想,回答:“普通,普通的就好。”
“什么样的才算普通?”陈文璞脸上隐隐有笑。
脚心升温,吴舟月不再紧张,慢慢放松身子,“人人都穿的那种。”
“人人都穿,那不是很没意思?”
她从没想过这种问题,“能穿就行。”
能穿就行,能用就行,能吃就行……毫无要求,甚至可以说毫无物欲。陈文璞看着她,手掌心贴着她的脚心,凉意退却,逐渐升温。当初只需目测,根据她五尺左右的身高,就知道她脚的大小,如今真落到他手里了,才知道自己目测得有多准确。
去医院之前,陈文璞亲自买来“人人都穿的普通鞋、普通衣服”。他站在外面,吴舟月在车内换上,出来说:“还是这样的比较适合我。”
陈文璞没说话,接过阿忠撑开的雨伞,带她进医院。
伤势简单,很好处理,花不了多长时间。只是受了惊吓,要恢复平时的心态一点都不简单……
陈文璞拎了药袋,问吴舟月是要回去,还是想去其他什么地方。
此时此刻,她与陈文璞没有距离之说,两人站得很近,近得可以闻见他身上淡淡的烟味。她抬眸,盯着他的脸,鬼使神差地问:“你陪我吗?”
他脸上几乎没有表情变化:“我不放心你一个人,我不陪你,那该怎么办?”
吴舟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医院出口,人来人往。
怎么办?她谁也注意不到了。
吴舟月拽住他衣角,嘴唇微动,说了什么,他没听见,低头倾听:“什么?”
“对不起。”
字字清晰,这次他听清楚了,“为什么道歉?”
“前些天,我把你送我的鞋子卖给别人了。”
陈文璞目光淡淡,似生气又似不在意,或者说,她做什么他都不会在意。吴舟月看不懂他,只好再次说:“对不起。”
雨夜潮湿,吴舟月想起师哥,想起时间已经很晚了,不想让师傅师娘他们担心,接下来直接回家,其他地方想去也去不得了。
“下次——就明天吧,你起早一点,我陪你出去玩,怎么样?”
坐上车,陈文璞忽然这样说。
吴舟月怔着,“你不生气吗?”
“鞋子我送你,你有权处理它,卖掉扔掉都可以。”
“我是问,你不生气吗?”吴舟月盯着他的眼睛。
陈文璞静坐不言。
车子缓慢行驶,作为司机的阿忠更没有言语,如果不去特别注意,夜晚的暗令阿忠好似不存在。阿忠不存在,就意味着这里仿佛只有她和陈文璞两个人。只有两个人,她便忘记很多事,忘记他是老程叔尊贵的客人,或是领导,忘记第一次见到陈文璞时,他生人勿近的冷,更忘记他是坏人,是杨老板都怕的坏人。
“我不喜欢你这么盯着我。”陈文璞的声音冷下去。
吴舟月轻咬住嘴唇,扭过身,额头抵住车窗,背对着他。
眼前的建筑物由陌生到熟悉,吴舟月知道,很快就可以到家了,可不知为什么,她还不想这么快到家。
看着车窗反映的面孔,她忍不住问:“不喜欢我盯着你,那你喜欢什么?”
陈文璞看过来,她马上转身,面朝他,问他喜欢什么。
“你问的是东西,还是人?”
“……东西。”答完,吴舟月恨不能咬舌头。
他笑了,抬手碰了碰她纱布包着的膝盖,“告诉我,发生什么?”
她双唇紧闭。
“告诉我。”他向她靠近,声音温和,无形间给予她安全感。吴舟月顺势靠向他怀里,嘴唇微颤:“我,我不能说……”
在杨昌荣面前,他们都是小人物,连老程叔也不例外,否则,杨昌荣也不会好几次来骚扰她。
眼前这位让她依靠的人不是小人物。
他循循善诱:“没关系,告诉我,这是我和你的秘密,我不会说出去。”
吴舟月攥住他衣服,抬头看他:“秘密?”
“嗯,只有你我知道。”
“还有阿忠……”
陈文璞失笑,“是,还有阿忠,他嘴很严,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吴舟月闭上眼睛,慢慢说出一个名字。
车厢内有片刻的安静,陈文璞拍拍她后背,表扬她,夸她勇敢,又说她很乖,而乖孩子一定会有奖励。
吴舟月听了,很不高兴:“我不是小孩子。你比我大,可我也不小,我十九了,成年了。你不要以大欺小。”
陈文璞搂着她,轻轻笑出声。
雨还在下,车子稳稳地停在她家附近路口。
下车,陈文璞撑开雨伞,将伞把手送进她手里的同时,低头在她耳边说:“如果月亮是东西,我想我喜欢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