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林重重,晨露点点。
单看风景,此地有深翠连绵的山林,溪水潺潺环绕山道,白玉般的阶梯通天贯地,算得上是野趣与雅趣并存。清澈见底的水面中,倒映而出的天空也是澄澈一片,更远处些,又有许多玉一般的亭台楼阁潜在山林之中,高低错落,隐有一种仙境般的韵致。白云悠悠啊流水徐徐,此处正是人间修仙门派中最是强盛的那一派——大衍宗。
当然,现在或许要在这定语前再加一个“曾经”了。
再如何华美的楼阁,再怎样清秀的山水,而今都无人来欣赏了。若有飞鸟从高空中一掠而过,那么,它必然难免疑惑:大衍宗的七座山峰中,往日里都是人来人往、飞剑如梭的,哪怕是最灵巧的小雀儿,在这人流巨大的天空中飞行,那也得提起一百个胆子才够。然而它现今一连飞过六座山峰,都未能见到半个人——
“咻”。
失策失策,还是有人的。小鸟儿一个不防便中了招,是有人用弹弓射出了石子儿,准头颇佳,正中雀儿的腹部。重击之下,本还欢欢乐乐飞得轻快的鸟儿立时从空中坠了下来,“吧嗒”,没掉在地上,而是落在了射出石子的那人手中。
他稳稳接住坠落下来的雀鸟,小心翼翼地收起弹弓,又用干净的白布将鸟儿包裹起来,收入怀中。
这位潜在山林之间、连一只小小雀鸟都要暗算的人儿,看身形,也像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人小小的一只,手脚都不算长,一番动作时,小麦色的手掌自遮盖了全身的黑色斗篷中露出些许,也是有些稚嫩的模样。
终于收拾好一切,斗篷人要下树了。其实这树对于修仙人士而言,也算不得有多高吧,可他偏偏没有一跃而下,而是用手脚扒住树干,猴儿似的……
就这么往下爬去了。
他没有用轻身之术,爬起来倒也不慢。蹭蹭几下,已经到了大树底下,只要再往下几步便能落地。也正在这时,他似乎是突然发现了什么,身子一拧,“噌”,又飞快地钻回了树冠之中。
有什么人正从远处走来。
大衍宗的山道上,落叶成堆,和松散的泥土堆在一块儿,已经许久没有人打扫了。常人一脚踏上,那必然是要发出“沙沙”的响动的。然而来人却没有,若不是他有自己的独特之处,恐怕等到他们近身了都还无法察觉。
这时候,什么人会来大衍宗呢?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藏了起来,屏住呼吸,几乎是一动也不敢动。可那几人渐渐离得近了,他到底也是没忍住好奇。看一下,就看一下吧,他轻手轻脚地扒开树叶,从其中露出一双好奇的眼睛。
来者一共四人。
山道狭窄,当然是不能并排而行的。一行人是两男两女,走起路来,也是分成两排,各是一男一女。走在后头的那对皆蒙着眼睛,黑纱覆目,叫旁人看不清形貌,走起路来却也稳稳当当;前头那对并未蒙眼,大大方方地,比起后头那俩神神秘秘的,他们又更有一种非凡人的气场。他定睛细看,唔!
有、有点儿好看。
男子是极俊朗的容貌,剑眉星目,唇角含笑。他穿一身红衣裳,外有成套的轻甲,护住腕、肘及胸前。他徐徐从斗篷人待着的树下走过,“唰”,并不存在的声音在斗篷人的脑中响起了:是被闪到的声音,是被炫到的声音。斗篷人的眼睛都转不动了——
好漂亮的弓!
这是一弯通体灿金的长弓,不知是镀金还是真金,但,一看那弓身有韧劲、弓弦银晃晃的模样,斗篷人就宁愿相信这是真金而非镀金了。他近乎是贪婪地将长弓的模样揽入眼底,从光芒耀目的弦到起伏诱人的弓,从金光灿灿的弓身到尾巴上绑的那一串赤红的珠子,对了对了,还有那长弓旁边的红漆箭筒……
看得太入神了哈,以至于他都忘了要再去看那走在最前的女子,自然而然地,也就错过了那女子像这边投来的隐晦一瞥。
一行人步速不慢,很快经过了他所处的大树。漂亮的长弓走远了,看不见了,他难免失落,正要把分开的枝叶重新拨回原处,手指刚刚动了动,忽而就是眼前一花——
有什么东西粘住他的手腕,狠狠一拽,他便不由自主地从树冠中跌了下去。
糟糕!
他心头一凛,忙从袖中摸出一柄匕首。白刃出鞘,带着锋锐的寒光,在那缠住他手腕的东西上狠狠一划!
出手太急,刀锋划过他自个儿的皮肉,立刻就带出一串鲜红鲜红的血珠。万幸,那东西也被一并割断,他及时调整身形,都来不及收刀入鞘的,匆匆忙忙就扒住树身,顺着树干一路上爬。一上树,他继而又真的跟一只猴子似的,“哗”,一跃,窜到了另一棵树上。
这回他神经紧绷,清晰地听到了身后传来的一声轻轻的“咦”。
不管了,不能回头看,他飞快地在树梢间奔逃,只盼着能尽快远离身后那人——
可惜,未果。
“咻”,又来了,这回是缠住了他的脚踝!斗篷人当机立断,折身就用匕首对着自己的脚腕子狠狠一斩!
诶,没成,刀刃砍在那细细的玩意儿上,竟然发出了“铿啷”一声尖鸣,似金属相击。没砍断,反是他自个儿的手背狠狠震了一下,腕子生疼,匕首都差点儿脱手飞出。
这一下子显然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等斗篷人再要另寻他法,便已经迟了。一阵大力传来,斗篷人脚上一重,整个人都被生生从树上扯了下来!
树这样高,要是真的直直摔到地上,那非得被摔出个浑身开瓢来。还好,扯人的那位似乎良心仍存,斗篷人只觉得身子一晃,落下,接着又被高高扬起,荡荡悠悠,最后竟完好无损地落在了地上。
哦,也不算完好无损吧,没有受伤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