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醒来的时候,正正好对上一双漆黑如墨染的眸子,两人距离之近,仿佛抵头私语的情人。
他连忙起身后撤,右手于后方支撑着身子,左手抚胸,作惊恐状喃喃道,“恩人,男女这授受不亲啊。”
女子道袍素簪,淡淡瞥了他眼,起身离了床旁的凳子,目光掠过他的左耳侧痕迹,“你中的是碧茶之毒。”
李莲花干笑两声,“恩人英明。”
原来她才知道自己中的是碧茶之毒。奇怪的是,之前那次毒发,她连中的毒是什么都不清楚却能救他姓命。
她神情漠然,站着俯视他,“你的内力能压制碧茶之毒。”
他刚想开口,一口鲜血却喷涌而出,落在灰色床褥上。女子皱眉,欺身上前,扶住他上身,单手输送内力至他体内。
扬州慢?
她的内力怎么会是扬州慢。难怪她能两次救回他姓命。
他恹恹睁开眼,有气无力地问道:“不知恩人师从何处?”
“师从我,师傅。”
女子见他有力气说话,起身下床。李莲花失了支撑,身子滑落床铺里,只有气无力歪着头看向女子,“恩人这内功心法至阳至刚,以我拙见,怕是不逊于扬州慢。”
“扬州慢?没听过。”
“李相夷呢?”
女子面上一片坦诚,“谁?”
李莲花突然无可自抑地发出笑声,笑得喘不过来气,又咳了起来。
女子见他如此模样,轻轻皱眉,“我应该认得吗?”
他边笑边摆手,“不不不,闲杂人员罢了,姑娘不认识是自然的。”
女子对什么扬州慢李相夷是一点兴趣也无,也不追问,只弯腰将略显凌乱的被褥盖在他身上,“你好好休息,” 说罢,看了看被褥上斑驳的血迹,不重不轻地吸了口气,“自己去把,被褥子洗干净。”
这恩人喜洁,脾气还不太好啊。
女子推门欲出。李莲花望着背影,突然大声,“还不知恩人姓名!”
女子动作未曾停顿,“张忍冬。”
※
等到夜色渐浓,虫鸣四起时,李莲花终于有力气动弹了。
他双手支在床沿,抹了抹嘴角干涸的血迹。
“醒了就出来吃饭吧。”
院里传来摆放碗筷的声音。这个张忍冬耳聪目明,这点轻微动静她也能听到。
依旧是两碗白粥,这回李莲花吃得快见底了,也没见着鱼肉。
“张道长,怎么连块鱼肉都不给了,我是病人,需得进补。”
女子看了看他的碗又将视线转移至他的唇,也不吱声,只继续喝粥。
李莲花却懂了她的意思——反正他也吃不出味道,给他吃腌鱼也是浪费。
他无奈地挑眉。
临睡前,张忍冬照常来前院点了长命香。恰逢李莲花关门就寝,两人四目相对。他摸了摸鼻梁,有些尴尬。
“我输送的内力只够阻止你一日不发病,你今晚跑不出去。”
这人说话越发流利了,就是说的话不太中听。
李莲花糊弄人向来是有一套的,只当她是方多病那般敷衍,“我何时说过我要下山了,不下山不下山。”
“明日。”
嗯?
张忍冬点好了长命香,拍拍手的香灰转身向内院走去,只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明日同我一起下山。”
李莲花的额角抽了抽。
第二日,李莲花是被唤醒的。他一向浅眠,昨夜倒是酣睡一场。
张忍冬轻扣了三声房门,他还没来得及应她,便见她直直闯入。
李莲花有些汗颜,“男女授受不亲,恩人如此有损恩人声誉啊。”
张忍冬正身坐在床侧,扶起他的背脊,又传送内力给他。收势抽身,见他面色转好,才开口解释道,“我以为你晕了。”
他耸耸肩,“我没规矩惯了自是无碍,连累了恩人可不好。所以恩人不如放了我,免得我这条烂命污了姑娘清誉。”
她负手而立,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聒噪。”
李莲花噤声。
“你欠我钱,待会儿跟我一块下山。”
※
溪盘镇位于大熙国极南之地,地处偏远,市井繁华没能惠及这里,这里的人们世代捕鱼为生。数月前那场动荡的万圣道之乱的消息也才刚刚传到此处,但如此天大的消息也不过存在于城门口的告示处罢了。百姓并不关心这些庙堂高事,他们更关心天气如何,捕到的鱼能不能卖个好价钱。
小镇是如此的平常安稳,东家小儿夜啼,西家姑娘出嫁,镇上的人知根知底,哪家有个谈资必传个遍。
所以一路上不断的有人同张忍冬打招呼,李莲花已经见惯不怪了。常常是别人热情地喊“张道长”,张忍冬只冷冷地点头作答,镇上的人似乎知晓她的脾气,也不在意。
李莲花跟在她身后,笑道,“恩人好人缘呐。”
前面的人脚步一顿,他一时没来得及刹脚,差点将她撞进怀里。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是镇上少有的气派府邸,上书龙飞凤舞两个大字——江府。这字儿写得还不如方小宝。
青天白日,这府邸大门却紧闭。张忍冬上前扣了三下门环,门里探出一个脑袋,一见是张忍冬,忙开了门迎人。
老人花白胡须,对着张忍冬作揖,“张道长,您可终于来了。”
随后转向李莲花,疑虑着道,“不知这位是?”
张忍冬颔首,“欠我诊金,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