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雁水太多年没碰农具,把锄头拿在手中试了试,勉强找到感觉后哼哧哼哧多刨了十几个。最后把种子播下,转头以手掬水。
她不知它们的生长习性,好在都为灵力所化,可以靠浇灌渊水以灵补灵。
神识海灵力取决于宿主修为,她欣慰这些年虞江生这个后浪秉持着把作为前浪的自己拍死在沙滩上的志气,卷出风采卷出水平,卷到神识海灵力充裕十足。
浇完一圈后,第一个坑的种子已经发出了嫩芽。
她认不出这是何物幼芽,试探性摸摸,一小团青嫩灵力舔过指腹,下一刻被自身吸收。
云雁水屏气凝神,偷偷望了眼虞江生,他仍端坐着翻看书卷,偶尔提笔批注,并未察觉神识海异样。
于是再碰碰嫩芽,这次只有指尖沾了零星灵力,少到可怜。
木灵根可从草木间汲取灵力用于修炼,这些灵力对以往的云雁水来说微乎其微,从未正眼看过这个法子。
但心魔是个没有灵根的灵体,好在草木依旧亲近她,愿意渡给她些微灵力。
云雁水如遇救星,说不定她能通过修炼反杀虞江生重获新生。
有通感在,她一次性不敢吸收太久,摸了两株就撤手。
灵力悄无声息流入体内,最后石沉大海。稀少到让人丧气,等个百日千日可能才有看见些微成果。
意识到这点,云雁水顿感身心疲惫,生前她卷得日夜不分,从不睡觉。现在抱腿蜷缩在神识海内壁一角,一闲下来眼皮子就沉得打架。
神识海虽不见太阳,阴沉压抑,但依旧是白日模样,投射在眼皮上的光亮让人睡得不安生。
她往外瞧,墙隙间并无光亮透进石室,外头已然是黑夜。
秉承能屈能伸的美好品质,她伸手拍拍内壁,冲虞江生道:“兄弟,关一下灯,谢谢。”
“......”
虞江生鸦睫微抬,神识海日月流转,天地归于黑暗。
被睡意吞噬前云雁水掀起眼皮一角,正对上他流光倾泻的眼眸。
她缩缩脖子,倒头进入梦乡。
梦里都是他,虞江生还真是阴魂不散。她嘀咕。
她梦见了第一次在三桑见到这对眼眸时,当时还不知道仅有一面之缘的小魔头会成为自己最大的仇家。
三桑经过明辉宗百年治理,望眼过去一片花繁叶茂,生意葱茏。
山脚稀稀拉拉落了住户,偶有妖魔来犯,明辉宗按时会派弟子前往收服。
当时的云雁水年不过百,在修为相似的同门中算年幼。
“小姑娘年纪轻轻,这身本领倒是不小哩。”
连连赞她年少有为的老妇人年约六十,她手里牵着两个孙子。小孩子活泼喜闹,围着刚斩杀妖魔的云雁水脆生生唤漂亮姐姐。
她摸摸鼻尖并未应答,其实牵着他们的奶奶比自己小一轮。
安置好众人后,云雁水步履如飞,往来时路而去。嗅到空气中甜腻香味混着一丝血腥味后,调了个头。
坐落于三桑的扶桑谷,仍有她当年播撒的玉上春,谷底盈溢着玉白色花蕊,烂漫如烟。芳馥沉郁在谷间,像化不开的甜雾。
她手中本命剑挽了个霜花,一剑破开甜雾,正食人的魔头呼痛声咽在喉咙,顷刻间毙命。
云雁水收剑动作一停,她救下的不是人,是一只脏兮兮的小魔头。
魔族无纲常伦理作为行为约束,更不在乎天理道德,常有自相残杀,同类相食之事。
师尊自小教导她,妖魔天生为恶,皆该诛杀。
她抽出入了剑鞘半截的天命,寒白剑锋映着光,一步一步向他逼近。
满身血污的小魔头从同伴残骸间费力起身,一双异瞳澄澈映着她,他丝毫不畏惧她手中剑,迈开萝卜腿扑过来。
他不知头顶还悬着一把犹豫未决的刀,将她错认为救命恩人了。
云雁水手中剑锋一转,收了剑,转身便走。
小魔头一声不吭地在身后跟。
她越走越快,跨上山头时往后望一眼,小魔头好像跟丢了。
松了一口气,转眼见他顶着满头花叶在丛中爬起,遥遥望见她后继续追。
云雁水回过头加快步伐,深度怀疑小魔头腿上偷偷装了风火轮,竟追得上成年修士。
日头渐落,身后毫无动静,她一回头却见他甩着短腿,费劲往这的方向跑。
他不喊不叫,落到地面的步子小却快。
偶尔摔了碰了,短小的身子滚一圈后又爬起来,闷声不响地继续狂奔。
一人一魔犟了大半个山头,云雁水受不住认输,最后舍下面子抱剑向明辉宗的方向疾逃,才勉强甩下他。
从此她不再流连山河美景,出门必捎上传送符。
后来老是想起小魔头,除却被追大半个山头的可耻经历,那双眼睛实在让人牵挂。
直到和长大的虞江生成为仇家后,她每每念着那双眼睛都恨得牙痒痒。
第二日云雁水是被狂风吹醒的。
她恍惚间想起身处何方,眼一闭,脑海浮现境外景象——天际阴云翻滚沸腾,规毁山头顶的苍穹上界似被砸下重锤,耀光劈裂天地,裂痕间降下百道霍闪。
这是雷劫余韵,纵容她已经身死,但渡劫封神的余雷,足足几月才能完全降下。
鞭尸!这是鞭尸!
而虞江生一身墨袍猎猎作响,在万钧雷霆间立于规毁山巅,垂眼看向暝昏极渊,那是云雁水的葬身之地。
他是魔,别人都是气运之子,而魔只能算个弃运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