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巳准备像以往一样去厨房准备早上的茶点,却被顾嬷嬷温和地叫住了。
“阿巳,你日后不必去厨房准备了,我们帮你备好,你届时送进公子房中即可。”
阿巳顿了顿脚步,失笑,看来她当真是出不去这个院子了。
行,乐得清闲。
她又回房歇着了,不多时,便听见房外传来轻微有利的叩门声。
“阿巳,茶和点心备好了。”
此时褚西沉应该已经晨起,他晨起不需要任何人侍奉,也不用去膳堂,而是径直去书房看书。
阿巳走到门口,正欲开门,却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和发髻。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看到步荷,步荷与她一同在褚西沉的院子里当差,往日她们都是住在一起的。
上一世她将亦人救回,平日里忙碌的时候是步荷帮忙照料的。
不过后来……步荷的结局也不好。
步荷在她记忆里已死去两年,死在了青蓉街一家花楼背后排污水的胡同里。
她同情郎离府私奔,谁料那人将她反手卖进了春日堂,步荷拼命反抗,触怒了大人物,被人毒打后从楼上直接扔下来。
阿巳找到步荷时,步荷气若游丝,满脸泪痕,浑身多处骨折,只有脖子稍微能动,脸庞青肿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步荷在她怀里,绝望地流泪,重复道:“阿巳,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应该听你的话,不该信了刘浥的邪……”
“阿巳……我错了……”
阿巳强忍着心中痛惜,将步荷轻轻抱起,她的身体单薄如纸,仿佛随时会随风消失。
她轻声安慰步荷:“别说了,我带你去看大夫,会好的……”
但其实,阿巳一看步荷的伤势心里已经知道一二了,绝非因为从楼上被抛下,而是因为长达数日的非人虐待。
步荷那时被她抱起,变得格外安静,步荷用手紧紧捂住自己肚子,蜷缩着,似乎在无声忍受着巨大的痛楚,脆弱地将头轻轻靠在阿巳的肩头,双唇早已没了血色。
待走出那胡同,步荷的手从腰间忽然垂下,双腿一蹬,同时她的头从阿巳的肩头滑下,毫无依仗地后仰着,手也垂得极低。
阿巳察觉到了什么,但是她不忍低下头去看,她强行扯出一抹笑,执拗地一步步往前,双眼看着医馆的方向。
阿巳抱着她从最繁华的青蓉街穿过,引来路人的关注,她却视若无睹,只是喃喃道。
“你看啊,医馆就在前面,我给你请最好的大夫,今年冬日我们去雪山下泡温泉,来年开春我们用鲜花酿酒,还有你想要的五弦琴,金丝楠木的,我上个月刚上好大漆,琴弦要用丝弦,琴声更温润,要送你当生辰礼物的……”
她自顾自地说道,不知不觉间,已经红了眼眶。
“姑娘,你抱着的这姑娘……怕是不成了……”
有路人上前好心地提醒道。
有路过的小孩瞬间被家长连忙捂住眼睛拉走:“囡囡,可不许乱看的,吓人的……”
青蓉街不过长百米,人来人往,却似乎成为阿巳跨不过天堑。
她抱着步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走了没几步,阿巳的眼前被泪模糊,她无助地望着周围。
那人潮如织,那灯火璀璨,是宋京啊,是盛世啊……
但为何这所谓的盛世却能将人命视为草芥,为何这盛世不曾听过地底的呼喊……
她的眼前光影交错,那来往马车几乎从她身上踏过,那冷漠的世界如同卷曲的万花筒,让她恍惚,让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她颤抖着双唇,痛苦地闭上双眼,双膝一弯跪坐在街头,怀中依旧抱着已消失了声息的步荷,阿巳僵硬地弓着身子,眼泪从眼眶中滚落,流了满面。
那一刻她第一次开始怀疑,她是否真的做错了什么,行错了哪一步。
她只知取人性命,听人差遣,夺人性命于无形,她让每个被杀之人死前充满惊恐,却要眼睁睁看着身边之人一个接一个悲惨死去,而无力搭救。
她有着绝对的实力保护她们,却要被身份所累,无法出手。
她惶惑,她不解,若是离了临渊阁,她还是谁?这世上能留下她的身影吗?她是否还有这么多无可奈何?
……
“阿巳?”少女清脆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不知不觉间,已不知方才失神多久。
阿巳眼眶微微发红,转头看着步荷,面上露出一个难得的浅笑,将步荷手中的木质托盘接下,朗声道:“知道了,我这就送去。”
步荷闻言恬静一笑,便悄悄凑到她耳边道:“今晚是大师傅的生辰,你晚上过来一起吃点心。”
阿巳也不知今晚她能不能走出这个院子,但她还是笑着答应道:“好,晚上见。”
步荷转身正欲离开院门,阿巳突然叫住她:“步荷。”
步荷下意识回头,阿巳突然叮嘱道:“听说东边的兴云院里最近有好几个婢女失踪了,被人在井里发现,无论如何,你别往那里去。”
步荷似有疑惑,但还是感激地点了点头。
阿巳心下满意,若步荷不去,就遇不到那害她的刘浥了。
她叹了口气,端着托盘便无声往书房走去。
刚走进去,便闻到褚西沉书房内的墨香,面前的桌案上放着深蓝镶边赏瓶,瓶中插着秋兰。
她兀自走到床边的矮几边,放下茶点,起身欲走。
“会写字吗?”褚西沉的声音忽然在她身后响起。
她顿感疑惑,为何会突然提及写字,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