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手往床底扒拉着,掏出了一只精巧而有些年岁的篮子。
里面的花现在已经完全干枯了,看不出它们水润且鲜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白皙的手指随意地在篮子里翻弄着挑挑拣拣,她取出了一支还没有碎的那么彻底的,枝干上系着一片发黄的布料。
她不在乎那个男孩子是家里的私生子,如果以后生活会很困难的话也没有关系。
可现在呢?
普绪克嘴角慢慢耷拉下来,她再一次质疑起了自己的选择。
是啊……
他们连彼此的姓名也不知晓,就连面也没有见过,仿佛就是不知从哪儿来的那么一股儿劲,让她爱上了这个素未谋面的人。
她不该那么冲动,也不该这么大胆。
普绪克轻轻地拍了拍脸,叹了一口气。
房间门口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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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月亮升到正中之时,一座古老的建筑里依旧灯火通明。
这儿是格诺斯这座小城为祭祀神明所建立的神庙。
整座神庙里都被焚烧香草的气味所笼罩,米黄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
在雕像的正前方,一位风尘仆仆的老者正和打扮不俗的壮年男人正交谈着什么。
上了年纪的大祭司眼窝深深凹陷下去,却依旧显出智慧的光芒,他语气沉重说道:“这是命中注定,我的王。”
一个星期前,格诺斯来了一个奇怪的来访者。
黑帽黑袍,连手足都不曾露出在外面半分,唯有宽大的兜帽下露出一点儿白色的下巴。
他自称带着神的口谕,其中有关普绪克的婚事,前来面见国王。
他似乎知晓,国王正为年轻的小女儿还没有求婚者而日日烦恼。
然而……
从这身型遮蔽,不见其真容的男人说出那道神谕开始,他们的国家,就走上了不幸的道路。
「普绪克不是嫁给凡人的命。」
「在看不见月亮的晚上,将普绪克送到比戴特山的山顶上,迎娶她的新郎并非凡人,而是这世间最为丑陋可怖的怪物。」
国王大骇,王后流出了眼泪。
不过两日,明明是正值播种的季节,土地却忽然开始龟裂;甘甜的泉水流出,不过一会儿变得辛辣难饮,这一切,都是普普通通的百姓们所无法接受的变化。
作为格诺斯唯一的大祭司,国王的兄弟,他祭祀举行的仪式从未有过差错。
可这一次,他的祭献却再也无法得到回应。
格诺斯,似乎被神明遗弃。
他只得带着珍贵的献礼,亲自前往帕纳塞斯山上的德尔斐神庙,盼望从侍奉预言与消灾解难之神的女祭司皮媞亚那里取得指引。(注1)
他排上蜿蜒如长龙的信徒队伍,跟随着人群缓缓来到神庙漆黑的地下。
在这里,微弱的烛火几乎没有亮光。
形容枯槁的女人坐在高高的金属制三脚架上,她左手捏着一枝月桂的枝条,右手稳稳地端着一只扁扁的酒盘,视线始终凝固在那三脚架下的深深的一道裂隙,像是从未抬起脸来。
赭色的粗糙上衣简单地环绕在胸前,即踝裙摆满绣花纹,即使是那地隙中滚出来的浓烟,也无法掩饰女人身上腐朽的味道。
她低着头,在这黑暗里只有两颗眼珠亮出锐利的光。
酒液泼洒在那道大地的伤口之上,发出哧的一声。
浓烟变得浑浊起来。
晦涩难闻的语句不住地从皮媞亚张合的嘴唇之中流淌而出,让人毛骨悚然。
大祭司惊恐匍匐在地,等待着神明对于格诺斯未来的指引。
皮媞亚捏着月桂的手高高扬起,头却始终低垂着,她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声短而急促的呜咽。
手指干瘪像是老树根的男预言者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大祭司,污黄的牙齿里吐出翻译后的神谕。
“须得止息神明的愤怒,抚平祂的眉头。”
大祭司讪讪想要张口——格诺斯从未对哪位神明有过大不敬的行为。
男预言者的语速愈发快了起来。
“那上好的牺牲,是那被选定少女苦涩的爱慕,怀疑的眼泪和无望的希望。”
他点着头。
“回去吧,为那可怜的女子备上迎接死亡的新嫁衣。”
“回去吧,不要再想着她可以可得到一位人类的丈夫。”
“回去吧,女神的纺锤已经为她织出前途的道路。”
回去吧……
科林斯湾畔咸腥的海风刮过大祭司的花白的胡须,驱散那德尔斐神庙里烟雾带来的迷茫。
只消用一个女子的婚姻便能让一切恢复如初,这是多么合算的一桩买卖。
他得到了指引,他回来了。
但他的国王对此显然不甚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