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完活,苏嫣先去王干事那边登记工分,这个得按手印。
今天的活儿,男同志是七工分,女同志是五工分。没成年的少年是三工分。
苏嫣跟着弟妹,三个人挣了十一工分。
苏智分到两捆高粱杆,可以拿回家当柴火烧。他自己背一捆,苏嫣和小碗俩人拽一捆,沿路拖回去。
走到路上,苏智欲言又止。
他听说市集上张怀井和张月如找他姐的事。他琢磨着开口说:“姐,下回你再去市集,我跟你一起。”
苏嫣知道苏智是想保护她,半大的小子让她心里绵软软的。
小碗以为苏智是想去市集玩,也嚷嚷着说:“下回我也去。”
苏智白了她一眼说:“你去卖菜只有两工分,走来走去还远,够干什么的。”
小碗不服气说:“那我就一个人卖两个人的菜,总不会落在人后头。”
苏智正要说话,家里矮墙前面晃过一个人影。
他正是没地方撒气,看到张怀井的身影,把高粱杆往地上一扔,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张怀井那边冲。
张怀井远远地感觉一股煞气,回过头看到苏智捡起地上的板栗苞扔他的脑袋,完事又捡起脚边的棍子要抽他。
张怀井吓得不行,连连后退地说:“我来找你姐说话,我不是坏人。”
苏智二话不说,先给张怀井后背狠抽一下,骂道:“滚!跟你说话脏了我姐的嘴!”
张怀井是想问问苏嫣到底怎么想的,那天说的是不是气话。看到苏智气势汹汹的样子,慌不择路地逃窜。
别媳妇没娶到,先把他抽死了。
小碗跟在后面跑了出来,也不怕扎手,也抓着地上的果苞往张怀井头上扔。
张怀井后脑勺巨疼,差点崴到后面的柴灰坑里。
“别打他后脑勺。”苏嫣喊了一嗓子。
张怀井转过头正想感激地说两句,又听苏嫣喊道:“照屁股蛋打,打烂也死不了人!”
张怀井没看到前面的枯草根,仰面摔了个狗啃泥。
等到他手脚并用的跑走,苏嫣叉着腰学着佟大姨的样子,畅快地笑着说:“纠缠我,门都没有!”
小碗也说:“也不瞅瞅自己什么德行,连我哥都怕成这样,真没担当。”
苏智把木棍扔到地上,拍拍手,过来揪小碗的耳朵。
他变声期刚刚过,说话显得跟年纪不一样的成熟:“你哥怎么了?你哥很厉害!”
院子里,陈玉蓉喊道:“回来吧,回来吧。”说着,拿着烧火棍迈着小步子跑出来说:“我就知道你们差不多功夫能回来。”
苏嫣跟她交代过,他们仨不在家,让她别随随便便给别人开门。自己在家里缝衣服也好,扎扫帚也罢,都要防着点别人。
村子里人大多数都憨厚实在,免不了个别老鼠屎。不说别的,就是跟苏智后来混在一起的几个二流子,就是十里八乡的毒瘤。
苏嫣防着他们,也防着苏智跟他们来往。更不能让随随便便的人进家门。
“今天吃了什么?”陈玉蓉在家熬了点高粱米汤喝,这玩意性寒,赶着天气暖和的时候吃一点,到了冬天他们就得以地瓜为主食。
“早上俩个高粱米馍馍,晚上一个高粱米馍馍。”小碗把兜里揣的三个馍馍掏出来。陈玉蓉秋季容易哮喘,孩子们没让她去干活,“不劳动不得食”,也就没她的份。
苏嫣惦记着下面的庄稼,趴在窗户边看了看李海平家,李海平家的人还没回来,她抓紧时间提着水桶往下屋去。
她下去的同时,陈玉蓉跟小碗说:“咱们娘俩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做点高粱米煎饼?两个馍馍干一天的活,哪得了。我今天多摊点煎饼,明天你们揣在兜里带过去。饿的时候就吃点。反正咱家有水,不怕你们喝。”
“行,我喜欢吃煎饼。”小碗脆脆的答应下来。
苏智白天干完活,忙完就趁着还有天光的时候,用小秫秫扎扫帚。小秫秫上的米打掉后,用来做扫帚最好不过。再就是,他扎的扫帚跟成年人一样,三十把抵一个工分,比下地干活公平多了。
苏智喜欢干这个活,这也算是家里头另外的进项。
他刚扎上两把扫帚,就看到苏嫣快步走进来。她手里紧攥着什么东西,脸上的笑容藏不住。
苏嫣悄么悄地跟看过来的家人说:“结成了!”
小碗捂着嘴,看到苏嫣摊开手心,里面赫然出现金色的稻穗。
“怎么会这么快就结果了!”小碗忍不住抓着苏嫣的胳膊,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控制不住当下的喜悦。
苏嫣再看向陈玉蓉和苏智,他俩齐刷刷的呆愣在原地。
许久,陈玉蓉摘下一粒稻谷,放到嘴里嚼了嚼,虽然有扎嘴的稻壳,但还是能尝出大米的清香气。比她记忆当中还要饱满还要香!
陈玉蓉喜极而泣,她低声说:“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来到这里十多年,她就没吃过一次大米饭!而她的一双儿女,更是从小到大都不知道什么是大米饭。
“今天没大风,吃不成大米饭。”苏嫣跟他们解释说:“正好咱们可以下去把结穗的稻米收拾出来,要把稻壳碾下来,还得烧掉。”
苏智喉结咽了咽,他说:“不留做种子了吗?”
苏嫣甜美的一笑,说:“你下去就知道了。”
苏智说下去就下去。
等到他再上来时,整个人都恍惚了。
大地窖金灿灿的一片,要不是耳旁没有风声也没有蛙声,他真以为到了梦中丰收的稻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