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
一道高影立于暗处,面色阴翳,半张脸隐没于黑暗之中。
他望着那笼中手下,神色漠然。
“领主!领主!我对不住你。”荀牙似见了鬼,两眼死灰,身体狂抖。
他沉痛闭目。
“为何叛我?”
“领主,你杀了我吧!求求你,求求你饶过我母亲!饶过我弟弟!”
沉默。
“他们、他们抓我妻子,无道欺侮折磨,我、我、我实在——才不得已背叛你。”
“自我了断吧。”
“是,领主!荀牙为领主万死不辞!”
荀牙半跪,双手舞动,郑重行毕妖族最高之礼,狠力咬牙,口中渗出大股血来,身子猛颤,如伐倒之木,僵砸到地上。
他已自毁妖丹。
那人影转过面来,一张极好看的脸呈于光下。
这张脸让人不禁想到凡间贵府里执扇倚栏、弄雀听戏的公子,彬彬有礼,会笑会愁,会提诗逗姑娘,惹几段相思。
但这张脸极少笑,也极少愁,带着让人瞬间坠入冰窖的冷意,和一分恹恹。
苏涔叶已经“死”过一次了。
他作为妖君,为何苦心跻身天界,不断飞升?
当年真相究竟为何?
他要揭开那本要将他、将他全族至于死地的阴谋。
那些害死他的人恐怕到死也不知道、打死也不愿相信,他沉睡了二十万年,居然还活着。
而这个生死答案,极有可能在天界找到。
他留在仙界,还有一个缘故。
两千年前,他见战神云祈第一面,便注意到她右额上两道醒目短疤。
他眼前闪过一个尘封的画面,葬神岭上乱石嶙峋,鹅毛大雪,故人面对他笑着,额角一个太阳形印记微微泛光。
这画面让他甘愿剜心取血来救她性命。
几番见面,让他心中生出一丝不实际的期盼。
夜里,趁战神平乱方回体乏力虚,他在酒中下了药,让她内劲敛去,神识暂失。
他呼出神息,探知她的本灵。
然而,正如他所预料那样,她并非那位故人。
但又有一丝说不出的怪异。
他指腹轻轻摩挲着她额角微微凸起的痕迹。
最终离去,神色冰冷。
十日前,那当初与他出生入死征战万年的妖族将军后裔殒没,临死前托他完成最大之心愿——
救出封印于幽谷莲境的妹妹,蓝弦。
幽谷莲境,仙界设于魔界的囚牢,天然毒息,饿灵充斥,进去的妖魔、判仙大都活不过一年。
那里的山,不是土堆,而是残肢骸骨。
那里的河,不是水流,而是浓得发黑的血。
此境封印数百魔头,对天界极为重要,想救人必须破除封印,而破除封印代价不可估量。
他为尽同袍之谊,孤注一掷,确有想过此事败露的可能,他本身为妖,于天族又无功绩,天君定会置他于死地。
但他怎可能畏惧天君?
他精心设计,自认为一切做得天衣无缝。
究竟是哪一环出了问题?
那些死士被抓悉数自尽,唯有荀牙一人被囚入天牢。
而荀牙,是绝无可能背叛他的。
荀牙是他从阴司里捞回来的。
当初荀牙被拖到领地时,没了双腿,血肉淋漓,妖灵稀微得恐怕能用双指捏住。是他派人耗妖力物力救活他,助他断肢重生。
而后,他将其老母和胞弟藏于妖族秘地作为威慑。
荀牙追随他几千年,为他肝脑涂地。
至于荀牙妻子,早失踪了,他派人搜寻无果。
想他绝无可能为一个失踪已久的人,放弃自己的血亲吧?
是了,他是如此选择的。
幽谷莲境。
魔界众多山脉之间最深最广的一条裂谷,谷中阴晦潮湿,毒气弥漫,岩洞错落,不时会有凶灵恶怨自岩壁中窜出。
一袭紫袍曳地,却不曾沾染一分尘土。
云祈立于魅深潭边,潭周湿地皆是黑色,潭心深处,更是比这更黑的黑色。
在这黑色中央,亭亭立着同样是黑色的莲花。
云祈在魅深潭中留下自己法术的痕迹,转身离去。
潭中恶灵感到周遭强大威压消失,兴奋地齐齐涌出!
她找到重伤的地仙,询问琉璃神鉴下落,那地仙发须皆白,名唤邛悠,躺在大石上,白袍上数道红迹。
“淬魂渊中,幽谷莲境极深处。”邛悠用尽全力嘶哑道,一对浑浊老目泛着点点生的期望。
战神闻言闪身消失。
邛悠两眼一暗。
云祈回到魅深潭边,淬魂渊便在这黑潭之底。
她运起雄厚劲力,周身形成一个紫芒光晕,一跃入潭。
“嗤!”
潭中魔怪饿灵碰到那光晕便化为齑粉,承受不住威压,纷纷闪避,凄惨嚎叫一片。
抵达潭底,她抬手冲破石壁,大量黑色潭水泻下去,灌入潭下一片深渊。
云祈飞身下渊,于万丈谷底行走,这里毒息更密,肉眼几乎看不到一物,脚下全是冒着黑气的森白肉骨,淌着黏腻的黑液。
战神的光晕有些颤抖。
她穿梭于淬魂渊中,找到神鉴碎片散落之处,指尖微动,神力在乱石中聚齐碎片,眼看着就要合一,她一掌聚力将其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