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小狗子开始汤水不进,朱奇这下子真的麻爪了,关帝爷面前磕了无数响头,可没有丝毫作用。
守着儿子枯坐了半天,他也汤水未进,天黑了,深陷的眼窝里流下两行清泪,咬咬牙,大手脸上一抹,高声叫了侯三儿进来。
这是哥儿三个里的老大,平常最是细心,吩咐他好好看着小狗子,换了件衣服出了门。
出门左拐右拐到了西街杂货铺子,看着那熟悉的、破旧低矮的两扇对开铺面门,他有些踌躇,这个以前几乎被自己踏破了的小门,如今就像一座仰止高山,有些难以迈步。
他小的时候就经常跟着老爹来这儿进货,进出铺子就跟来自己家一样,永远都笑眯眯的韩大爷是那么和蔼可亲,每次见面总先给一颗糖果,然后踢他一脚让他随便玩儿,铺子里东西随便拿。
他以为这老头儿跟自己老爹一样是个街头讨生活的小百姓,自然不会随便拿东西,还会在老爹跟他说话的时候,帮忙卖东西,他嘴儿甜叫人叫的亲,总能给韩大爷多卖点儿东西出去。
那个时候就只是开心于韩大爷那爬满皱纹的笑容,和一两句“真有本事”“真能干”等类似夸赞。
他觉得那是对自己一个小孩子的鼓励赞扬和肯定,这是除他爹娘外,别的大人从来没说过的话,给了他无穷的自信,以至于后来连盗墓那样高难度的专业工种,都让他自信自己能干成。
十五岁那年,爹娘双双葬身火场,自己第一时间哭着去找韩大爷,却在店门口被他当头一顿骂:“哭什么哭?没出息!十五六的大人了,还哭鼻子!滚滚滚,一边儿去!”。
见他不哭了却站在那儿傻眼不动,就继续:“男子汉就要有担当,爹娘能守着你一辈子?人去了好好葬了就是了,他们去另外一个世界享福去了。
下辈子就不用这么辛苦伺候你了,要是投生个好人家,说不定还能当少爷小姐呢!
也好过天天算计着给你攒家底娶媳妇,没用得东西,这是哭的时候?
还不赶紧拿银子办丧事,想让你爹娘做孤魂野鬼吗?不孝子!
哼!把个老来子惯得没边儿了,这么没用!”
骂完了转身关门,彻底不理他了!
那扇呼扇扇晃悠着关闭的小门,彻底击碎了他的所有信任和依赖,从此他再也没掉过一滴眼泪,除了今天。
他回到家里默默收拾好了爹娘的遗物,将家里大半银子拿出来,送到了韩老拐手里,那时候的韩老头再一次变回了原来的模样,笑眯眯帮助他办理丧事。
在这个过程中,他第一次发现了此人的不同,那完全不同于他以前见过的另一面。
老头儿告诉他丧事如何办理,请什么人,流程如何如何,各种讲究各种禁忌,听得他只能一个劲儿点头,却完全不明白要如何操作,只得再次拿出更多银子。
然后他家里就来了好多他不认识的生面孔,老头儿行云流水一顿安排。
片刻,家里就变了样儿,自己曾经见过的盛大丧礼场面马上出现。
吹吹打打热热闹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让朱奇晕头转向的盛大葬礼,就那么圆满结束。
老头儿还不太满意:“唉!朱老久一辈子不容易,两口子一块儿去了,葬礼也只能这样了,尽管不太风光,老哥哥也尽力了,银子太少!”
这老头儿认为花钱太少而不太风光的葬礼,却让朱奇花光了家里全部银子,外加十亩地,他家也就十五亩地啊!
但细心的朱奇却惊奇地发现了老头儿的神秘——他跟太多街面上混的人熟悉了!
尽管被老头儿叫来帮忙干活儿的那些人他不认识,但葬礼上前来拜祭的人,他却知道,三教九流,真心不少啊!
三言两语几句对话,他也听出来了,这些人都跟老头儿有着不浅的关系,而且他爹和老头儿的关系似乎也很不一般。
后来他开始盗墓了,才更加了解了老头儿的实力和底细,那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地头蛇,整个杭州府地面儿上就没有老头儿不知道的事儿,也没有老头儿解决不了的问题!
他以为自己很了解此人,却惊异地发现自己还是不了解这老头儿,那天关帝庙儿子一句:“拜见巡察使大人”,就让他彻底蒙圈。
尽管当时他没表现出来,但他知道自己了解的那些,在这韩老头儿身上只怕不过冰山一角而已。
他知道十五那天晚上,儿子去韩老头儿家求救,那一定是离魂去的,那么儿子在韩家所见黑雾中的衙差仪仗、官轿、衙吏等等,就根本不是阳间的东西了。
那么这个老头儿应该就是阴司鬼差了!
同时也就明白,那晚上他是怎么无声无息进到牢房里的了!
他不知道巡察使究竟是个什么官儿,怕是不小了吧?出行都有仪仗呢!
于是,在这个小杂货铺子门前,他踟蹰了,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因为太过担心儿子的安危,他怕万一对方翻脸不认人,儿子就麻烦了。
可孩子不发烧身上没病,就是睡觉,便是今天不能进食也没有其他任何有病的模样啊!明明就是魂灵儿丢了的样子!
那么这鬼神之事,他如今也只能找阴司鬼差寻方法了!
做了无数心理建设,朱奇硬着头皮往前去,才到门口,突然,“咚”的一声,他低着的脑袋就跟个什么圆东西撞在了一起,接触点还有点儿温热,然后就听“哎哟!”一声惨叫。
朱奇抬头,眼前那扇小门呼扇扇开开合合,透过门缝儿,就见里面蹲着的韩老拐,双手捂着脑门,不停惨叫。
朱奇扶额,心说:“有这么疼吗?我也撞了脑门儿啊!”
等韩老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