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我们怎样阻挠,东安终究是会有新的太子的,魏嫣。”
消息传回斯兰,切里斯放下了手上的一切事务,几乎是飞奔一般地到皇家机械学院去找魏嫣。
机械轰鸣,往来的每一个人神色肃穆,步履匆匆。
紫石英杂质提纯分离的研究已经进入最关键的阶段,化学系几乎所有人都将全身心投入进去。
魏嫣没有说话,她只是看着切里斯,良久,才缓缓将试验中的防护手套摘下来,靠坐进椅背里。
“眼下的结果并不出人意料,不是吗?”切里斯继续道,“皇帝陛下或许真的利用了魏淇的名字,你为你哥哥感到愤怒我都能理解——”
“不,切里斯,”魏嫣嘴角微微上扬,她看着切里斯,拿出她那套最恶劣的嘲讽语气,“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父亲的特色。”
“在最初我们想尽办法改掉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的期望是,最起码……至少,他该对哥哥有些愧疚,他应该悲痛,应该懊悔,但实际上呢?”
“他从来都是这样,这是我对他最后的一点点期望,如今也破灭干净。”
“他是个没有感情的东西,是这世上最极端的利己者,”魏嫣道,“他曾一心一意对待我母亲,可惜,因为我,那个他挚爱的女人疯了。从此他再没有踏进椒房殿一步,就像是从没有过皇后。”
“他曾细心谋划我的婚姻,指望这个东安王朝地位最尊的公主能为他换回还丰厚的利益,但我的婚姻好像将他的盘算摧毁的一塌糊涂,他就把我远送斯兰,当做从没有过我。”
“他曾倾尽全部财力发展机械技术,派遣人才无数前来斯兰学习机动甲胄的驾驶,可结果呢?我哥哥和他的甲胄部队被坑杀在东宫之中!他封存了全部的机械制造技术,好像从没见过机械文明。”
“他就是这样。是最任性的孩子,他不接受毁坏,他要一切都是全新的,全部顺着他的的心思。”
“现在哥哥死了,他就当做从没有过这个孩子、这个储君、这个东安土地上最贤德者!”
“他造出一个全新的‘魏轩’,他要所有人都忘了我哥哥!”
“我能理解你维护哥哥的心情,但是人总要往前走,国家亦然,”切里斯揉了揉太阳穴,魏嫣的话威力太大,这屋子中好像四处弥漫着火药味,“现在有一个小孩,他受到皇室中最正统的教导,此后继承王位,东安才能正常的……”
“切里斯,”魏嫣打断他,“人都是要往前走的,我不是。”
切里斯神色一顿。
“你就当我是自私,是偏执,是狭隘片面,是万古罪人,”魏嫣微阖眼眸,掩盖骇人的凶色,“他们亲手杀死了东安的太子,那么这片土地上便再也不配有太子。罪恶的王朝应该自食恶果,亲手扼上自己喉咙的人,只有万劫不复一种结局。”
“……魏嫣,”良久,切里斯才出言,“这不该是你的想法,我虽与你哥哥交往不深,但也深知他对东安的感情,他有多希望东安繁荣昌盛……”
“人死灯灭,”魏嫣站起来,“他看不到东安统一四海,富强昌盛的那一天了。”
“既然如此,那就谁都别看到。”
“伊丽莎白喊您过去,殿下!”实验室的大门打开,一个研究员探头出来。
突兀的声音打断了紧绷的气氛。
魏嫣深吸一口气,回头应声,她重新带上手套,拿起放在一旁的护目镜。
“提纯已经进行到最精密的步骤,这一步迈出去,不仅仅是对化学界,整个机械制造产业也许都会为此改变,”魏嫣道,“最近几天我会留在学院,切里斯,奎因和阿尔弗雷德,要麻烦你多照料。”
“……这没什么,”切里斯站起来摆手,他终究还是放弃了劝说魏嫣的念头,“都是我应该做的,只是请你注意身体,最近你的心情本来……”
“我没有事,”魏嫣挤出个笑容来,“把手伸到东安去,本来就是我自不量力了,还要麻烦你为我担忧。”
切里斯:“这有什么……”
魏嫣:“不用为我担心,只是面对你时我总能将心里最阴暗的想法轻易说出口,白教你担心而已。”
切里斯苦笑一声,原来她也知晓,这个极端的魏嫣的确叫人担心,担心她会不顾一切,像个炮弹一样将自己发射出去,和仇敌同归于尽。
魏嫣叹了口气,“也许我的仇怨也会随着时间消散,也许我最终也会匍匐在你的神明脚下,将这里当做故乡。”
“一切未知,但你要活到那一天才行,”切里斯道,“在这之前,公主殿下,请你别叫心里的火将自己的生命点燃,在仇敌之前命殒。”
魏嫣笑了一下。
糟糕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缓和的迹象。
切里斯看着她眼底的乌青和明显消瘦的身量,劝人回家的话徘徊再三还是没说出来。
“至于你想要东安的太子下马,还是这王朝灭亡,我没有意见,”他摊手,“不是我的王国,没有我的臣民,我无须过多怜悯,但我早答应过会支持你,魏嫣,请不要孤身奋战,我是你的丈夫,我随时站在你的身后。”
随时……站在,身后,吗?
魏嫣的眼眶忽然一热。
因为劳累过度而干涸的眼被浓稠的泪烫得生疼。
“好了,你的同事又在叫你了,”切里斯一指魏嫣身后,他笑道,“东安的消息传来之后,公良先生说想要见你一面,你看,是马上给你安排还是等到你的实验结束?”
“我暂时走不开,”魏嫣答道,“一旦我有时间,我一定第一时间去见他。”
切里斯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