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沙州,城外三十里,暴雨滂沱。
这是边地五郡绵延百里外唯一一片能够被胡杨绿色覆盖的土地。
是以州名为“平沙”,这里不但阻隔大漠的风沙,也拦住妄图踏足大安北境的敌人。
司徒捷侧耳听着,仔细分辨雨水中的钢铁之声。
“今年这是什么鬼气候!”副将往地上啐了一口痰,“春天旱的要死,夏天涝的要命!”
“不然你以为赤狄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开战?”有人低声接话,“去年冬天那么难,他们都熬过来了,要不是日子实在过不去,谁乐意打仗?”
“咱们边郡的粮食能让人勉强活着就不错了,你没见最近的军粮都是什么口味儿了吗?赤狄就算真打到了平沙关门口儿,咱也给不了人家什么……”
“赤狄屠过城,你们以为是闹着玩儿的?”副将低吼一声,“因为什么闹饥荒?无非就是人比粮多——打仗哪有不死人的?等到人比粮少了,就都活得起咯。”
“妈的……赤狄狗可真他娘的不是东西!”有几人朝着赤狄那方向狠踱了几脚。
“国家博弈,谁好谁坏了?”副将冷哼一声,“没见咱们现在吃的都是什么玩意儿吗?边地五郡一共就只能养这么多兵,这地方交通不便,土地又不能长养粮食,去岁年景又不好,富庶地都遭荒了,谁还供得起咱们?从前靠着和斯兰通商发展起来——现在呢?斯兰个小国,怕极了赤狄,大兵压境谁还敢做生意?”
副将说着长叹一口。
“安京的兵马养的多肥有什么用?地域所限,兵力送不进来,这地方就是打到死了,也还是咱们几个,嘿!”
“你说这话不对,副将军,”边上一个上尉反驳道,“咱们老将军的折子已经送上去了,安京是必定得研究那什么‘机械大家伙’的,到时候机械军开过来,咱们的兵力不就涨了?况且朝廷心系咱们,总会调拨粮草……”
“要么说你猪脑子,”副将在人脑门上狠拍了一巴掌,“早先就说了,这地儿养不了那么多人,要是咱们能把赤狄打回家,还研究什么机械军?”
“万一咱们没——”
“那特么就是咱们都死了,才空出了地方,多出了粮食,才能养那个以一当十,比咱们金贵得多的‘大家伙’——这回听明白了?”
“噤声!”
司徒捷一开口,方才还乱成一锅粥一样的背后,立时落针可闻。
大地轻微颤动起来,所有人的心都提起来,这是那种人形武器发动的征兆。
平坦的地面对于机动甲胄来说简直就是屠杀场,平沙州之后,再没有如现在这般能够阻挡赤狄的地形。
位于五郡最外侧胡州和平沙州都和赤狄直接接壤,司徒文康将胡州重兵包裹得如同铁桶,赤狄想要有所突破,只有走胡杨林这一条道路。
此地距离平沙关三十里,想要蹲守到赤狄的动静何其不易,司徒捷带着亲兵在此,已经三天没有合眼。
这是最笨的方法,也是唯一的。
如果让那些大家伙开动到平民眼前,谁都不敢设想,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
“没错,将军,”副将的手按在刀柄上,“前边瞭望的兄弟已经看到白汽了。”
司徒捷微颔首,“一切按照原计划,行动!”
一声令下,以司徒捷为中心,兵士们逐步奔跑起来。
早在三日之前,一千人便已经以小组为单位四散在树林之中。机动甲胄体形巨大,凭借人力单打独斗根本不可能,只有运用它行动不便的特点,在地形的帮助下让庞然大物失去控制,叫他们自己核心机舱里的火烧灼自己……
“将军!”
不待提醒的话音落地,司徒捷已经贴地躲闪过去。
滔天的火光擦着他的铁甲而过,只一瞬间,肩甲温度便能将人灼伤。
巨大的机械站起身来,它的目光从胡杨林之上俯瞰这一片战场。
“散!”司徒捷大喝出声。
周围的兵士立即向四处跑去,炽热的炮弹已经深陷在泥沙之中,被层层岩土阻隔,直到此时才爆裂开来。
炽白的光柱破开地皮。
绝对的力量是没有声音的,每一个人的耳中都只有刺耳的鸣啸。
“快去援助将军!”副将看到了冲天的火光,带着身边人,二话不说就冲向了司徒捷的方位。
如此做的人还有很多,那一击冲天炮叫所有人神魂震荡。
“绳起!”司徒捷仍大声喊着,哪怕连他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身边跟随他十余年的老兵,早从他的手势动作之中看出了主将的意图。
被提前布置的绳结以人力拉起。
硝烟之中,甲胄已经陷入无边巨网之中。
甲胄的蒸汽弥漫开来,无数雨滴被瞬间汽化成烟,一时之间此地伸手不见五指。
引擎轰鸣之声太剧烈,甲胄骑士在失去视野中久违地感受到了恐惧。
这是从他成功登上兰图以来根本不曾有过的时刻。
他捏紧了机械臂的操纵杆,它左手将巨刃抵挡在身前,右手已经将特制火铳的保险栓拉开。
“铛——”甲胄下肢和地面摩擦,骑士的重心一偏。
麻草绳结再支撑不住如此大的力量,绷断开来。骑士虽然听不见纤维撕裂之声,却能意识到环境的异样,火铳已经开火,方才兵士站立的地方泥土崩裂,他的兵刃挥舞起来,他的全部关注……都在绳结绷断的地方!
就是此时!十年统帅,把控战机几乎已经成为了司徒捷的本能,连思考的时间都不需要,他以身边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