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通街,韶歌坐在马上,司徒申牵着缰绳。
他们走在人群之中,便和吆喝叫卖的商贩,南来北往的过客一样,再没有什么地位高下的分别。仿若也不必承担什么非其不可的责任,难得地,能做一做肆意欢笑流涕的“人”。
只可惜哥哥如今是没什么时间到这四通街上来的,韶歌想,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死命盯着,实在需要一个喘息的机会,他在庙堂中的时间太长,放眼全安京城,他是最应当通一通“人气”的。
“人家文人墨客生气时都找些清新山水,风景如画的地方,你怎么还走到人堆里去了?这么吵闹的地方,你当真能平息怒气?”韶歌弯腰去问他。
“坐直,”司徒申服了她一把,“你现在还没有随心所欲的本事,在马上不要左右顾盼。”
“喔喔喔,好,”韶歌立时端身正坐。
司徒申:“不过,谁说我要散心了?我现在心情好得很。”
“是吗?”且看他这一路一言不发的样子,与他所说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过韶歌自己倒开怀。念了许久的人就在自己身边,还有什么更高兴的事情呢?
司徒申叹了一口气,“与散心无关,来这是因为……我还想再带你骑一骑马。”
韶歌:“嗯?”
司徒申:“以后不能时时见面,你要是还想骑马,找不到人教,自己受伤了怎么办?”
明知道他在回避和哥哥吵架的事,可韶歌看看坐下他亲手养大的马,再看司徒申手里的缰绳……倒也不算骗人,总归自己还算有点分量。
韶歌:“可我就算学会了……在宫里也没有机会骑啊。”
司徒申:“可你从前不也心念着想学?”
韶歌:“从前是……”
司徒申:“宫墙不会困住你一辈子的,从前都明白的道理,怎么现在却心灰意冷了?”
“有点信心,韶歌,”司徒申说,“对你自己有点信心,也对你哥哥有点信心,时局终究会变的。”
“……好,”韶歌点头。
骑马游街,自由自在,会有那么一天的。
司徒申的心思没在繁华的街景上。
或者说……他没法把心思全部从他那些事务中抽离开来。他在街面上逡巡着,目光不断在各色牌匾之间停留,一看便知是在寻找什么。
仁济医馆、同仁药堂、悬壶堂、杏林堂……韶歌顺着他那目光看过去,怎么都是些药铺?
莫非,哥哥在宫中圈的时间太久,给困出病来了?
“或许……你有兴趣进去看看吗?”
韶歌思绪被打断,司徒申指着一家店面颇大的“钱氏药铺”问道。
“……”韶歌皱眉看着边上排起长队,等待问诊的人群。
——或许……我看起来像是很有兴趣的样子吗?
“好啊,”韶歌翻身下马,被司徒申稳当当接住。
这一路上他但凡看到药铺就非得往里面看两眼不可,要是再不进去看看,韶歌都怕他将眼珠子扔出来。
“有人受伤了吗?还是哥哥身体有不好?先前你昏倒之后,陛下不是给东宫拨派了几个御医,竟也解决不了吗?”韶歌拉住他的袖角,两人向前走去。
“没,只是看看药材,”司徒申为韶歌拉开铺门的珠帘,扑面的苦味立时袭来。
“两位问诊还是开药?”很快有学徒跑过来,“若要问诊,还请门外排队呐!”
司徒申看了一眼坐堂的老叟,“你家不是分号诸多的老字号?怎么今儿就一个大夫?”
“哎呦,”学徒摸摸脑袋,“这不是……咱们换了大东家了吗?”
他说着遥手一指,司徒申顺着方向看到门前一个“钱”字番号外,又多了个“万”字的旌幡。
——舅舅的产业?
那篆字正是国舅家的写法,韶歌一眼便认出来。
从前只知道国舅因为皇后的病对医药颇有些研究,现在却已经发展到此等规模了?
“从前是我们钱老板自己的产业,现在每月要多个上面送银子……”学徒说着压低了声音,“药材也必须要用人家指定的,分给大夫的红利自然减少,许多大夫都回老家了。”
他想必是看着此二人穿着不凡,怕失了这桩生意,说得格外多些。
司徒申:“京城医馆药铺何其多?大夫在你家做不下去,只要换一家即可,回老家作甚?”
学徒:“公子有所不知,眼下安京城中的药铺医馆,几乎全都姓了‘万’了,哪还有这些在安京没田没地还拖家带口的小大夫的活路?”
这……
司徒申和韶歌对视一眼。
这状况倒真难预料。
“有万氏监管,行业里有所标准,倒也不能全算作坏事,”司徒申默了一会儿方道,“麻烦小哥,我等此来是为问价一味药材,还劳烦您看看,店里今日还有没有紫石英?”
“哎呦,”学徒一愣,“公子问这药还真不常用,待我先去看看。”
只见那人在药柜上穿梭一通,最终拉开了个写着磁石朱砂乌金石的抽屉。
“还真有,公子,”学徒连忙跑回来,带着张草纸上面放着两块色紫质透明,还微微闪着荧光的小石头,“您看要多少?”
司徒申:“此物一两,现价多少银子?”
学徒从袖兜里摸出个纸片,其背后盖着个硕大的“万”字印章。
“现在都调了价了,我这不看一眼还真难……”学徒嘀咕着,“哦!找见了!一两合四十两银,公子!”
学徒话音刚落,身后排队的人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