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井寿还是办了离职手续,虽然文科省撤销了对他的停职通知,但他仍然觉得不自在。
那种不自在来源于他发现当一名教练要操心的事远不止带队训练,还要跟各种领导交际应酬、跟各部门的人打架抢资源、到处去挖人再协调招录条件,然后还要为不知那层的大人物的一句话买单。
他爱篮球,爱纯粹的篮球运动,而不是花那么多心思去跟人搞尔虞我诈。反正都要尔虞我诈,他干嘛不回家帮爸爸做生意呢,还能让爸爸开心点。
就算不当教练,篮球还能打嘛,作为爱好。回家去研究赚钱也很好啊,有钱的人生,更有底气,至少家人和朋友遇见麻烦,他能帮一把,不会陷入一筹莫展的境地。
十二月底,快过年了。商场都很热闹,办年货的人越来越多,这是个商家和顾客都觉得喜气洋洋的黄金销售季。
三井寿逛了一会儿街,买了三棵门松,青翠,充满生机。一棵自己用,一棵给爸妈送过去,一棵给美奈。三棵树把他的莱诺星空的后排座位塞得满满的。他从车厢里钻出来的时候,脑袋磕到门边,挺疼。他站在路边拿手掌按着,眯起眼睛揉了一会儿,没人看见吧,这么大人了,还笨到撞门。
“是三井先生?”
“啊?”他寻声看过去,他车头边站着个女人,样子挺温柔的,杏色的长款针织外套,里面是长款的窄裙,脚上蹬着中跟靴子,裹出小腿的线条。三井寿想起来了,客气笑笑,弯下去点儿打招呼:“啊,律子老师,你好。”
“你好,好久不见……”律子犹豫了片刻,笑道:“可以聊几句吗?”
因为铁男的事,三井对律子有些成见,可又觉得责备律子也没道理。快过年了,做个了结也好,别把乱七八糟的事情带到新年里去。他们在附近找了咖啡厅坐下,不知从哪儿开始聊,对坐有些尴尬。三井交握手指向前靠,笑了笑,“你,胳膊好利索了?”
律子咬着下唇内侧的肉,面色有愧疚,点点头,深吸口气,“我给伊梨爸爸妈妈添了麻烦,很抱歉。我刚出院,回学校去辞职才知道,伊梨转了学。”
“啊,铁男搬家了,离原来的学校太远,接送不方便。你怎么辞职了?其实,也不关你的事。”
律子想到些什么,摇摇头,“也许不该对你讲,可我也没别人可以讲,我父母不在这里,当初决定读师范的时候,我就希望毕业以后能回家,回我小时候念书的小学去当个老师。我现在可以回去了。”
三井意外道:“你和你先生?”
“离婚了。我……”律子眼底泛了些红,不知道是伤感还是愧疚,或许都有些,“我才知道,我从来没爱过秋元,我想他也不爱我。我一直以为,人生就那样也挺好,大家都一样结婚生子,每天、每天、每天都差不多的安稳。可是……”
“可你爱上了铁男,于是原本的安稳变成不可忍受的牢笼。”
律子的眼睛更红,眼睑垂下去,回避视线的交流,“我知道我不该爱他。”
三井笑起来,递过纸巾盒去,用放松的语调给对面快哭出来的女人一些安慰:“爱就爱了,有什么该不该。道德可以约束行为,但约束不了感情。你毕竟没真做什么,你不必自责,都过去了。对了,邦彦跟了谁?”
律子吸了口气,尽量表现得体,“跟他爸爸,法庭觉得秋元比我更能给孩子一个稳定的成长环境。”
三井对此颇有微词,就秋元那人,真不让人放心,对孩子的成长好不好,也不能光看工作是不是稳定,薪水够不够高吧。
场面有些冷。律子显然在纠结。三井稍微犹豫,还是问了,“你有要我转告的话吗?”
律子快速看了三井一眼,眼中的光一闪而过,终于摇了摇头,“没有,请你不要提起遇见了我,因为我再打扰他们,我就更不安了。我这几天就动身,新年回爸妈身边过。”她想了想,忍不住问:“他们好吗?”
最后一次庭审定新年之后的第一个星期二,据律师说,诽谤的诉讼赢面很大,可以要求网站和报纸挂出道歉、消除影响,主张一定金额的赔偿。至于解约,没有明显证据能证明公司是诽谤的主使者,比较大的可能,要赔合同金额,不用加倍。
那也是三千万啊,铁男拎着一袋大米还有些青菜水果往家走,心说这些年白干了,三千万赔出去,一夜回到十年前。十年前他赚多少花多少,手里从没闲钱,但那时候他没有老婆孩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呃……他都忘了他还养过一阵子三井寿。
他站在出租屋的房门前,想起些往事,笑得胸腔抖到喘不匀气。两只手都占着,他拿脚尖踢了两下门,嘭嘭。
门被吱一声推开,里边传出个似乎在生气的调调,“说你几次了,别踢门,文明点儿行不行!”
他往边上让让,拿脚尖把门蹬开,进了屋,“我这不是占着手呢。媳妇,今天的蜜瓜新鲜,我买了半个,一会儿给你切,晚上吃鸡排和青菜丸子行吗?”
“再气我,我就不当你媳妇,现在我说了算。”久佳已经回到电脑前码字,她比从前圆润了些,去他的美女作家!谁规定美女就得瘦得跟一把骨头架子似的。
铁男签那张离婚协议签得后悔死了。签的时候挺英勇,信誓旦旦地说,“我们的关系,交给你决定”,他真是脑子出了毛病,他就该死皮赖脸说啥都不答应。
早晚把那几篇纸偷出来撕掉!
他洗了手回来,给久佳捏肩膀,凑到她耳边轻轻地说:“陪我一会儿呗,我晚班,做完饭就得上班去,再看见你要隔十几个小时,我舍不得。”
久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哎你边儿上去,你贱不贱呐。”
他添了一圈她的耳廓,越发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