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日丽晴风。
公主府正门下停着辆青盖玉质的马车,短谒奴仆小心翼翼地抬下一箱箱裹着绸布的物什,绯衣女官垂眼翻看着礼品单子,待下面的人检查无误,便让他们搬进院中。
“怎么回事?”有好事者路过,小声对身旁的人说道:“这是来下聘了?可我不是听说,宣宁公主和楚世子的婚事已作罢了?”
另一人斜眼去看府门外忙忙碌碌的奴仆,轻声低语,“难说,长平公主已被关在月清殿好些时日,也没听说官家有什么新的旨意,宣宁公主一向跋扈,莫非要等到那位肚子都圆了才准人家成亲么,我看呀,八成是她去找官家闹过了,要把那楚世子夺回来…”
好事者昔年曾因失言被公主用九节鞭教训过,闻得这些,连连点头附和着,“不错!不错!”
几人正围着墙边说着,突感受到一阵冰冷的凉风扑过来,寒霜冰刃般的目光扫过脖颈,几人立即噤声,探究地打量着身后的男子。
长安纨绔子们看人只用两分眼角,一分看衣装相貌,贵人穿惯了绸缎,就算是私服,也不会习惯用粗布衣裳,来人形貌清朗,可衣衫半旧,虽压得挺括,却仍有过水的痕迹。
二看腰间配饰,贵人们素来爱玉,好玉难得,得了难免炫耀。而来人绸布束腰,身上并无任何配饰。
或许就是哪家的穷亲戚,到这崇仁坊来打秋风来了。一人嗤笑道,“你是何人?”
那人声音冷冽如泉石,目光森森地望着说话之人,斥道,“身为九卿之子,不思鸿渐于干,却无端在公主府面前窥探妄语,此大不敬之罪,不知王氏、刘氏、白氏,哪家能挡君主之怒?”
这男子身份不明,却还认得他们几人是谁家的,那几人顿感不妙,这人不会是进奏院的纠生吧?听说进奏院素来爱越俎代庖,代长安县丞管起了长安民风民俗,这样说两句玩笑话就被扔进沈园地牢的不在少数。
他们围住谢方行,说道,“你是谁?话可不能乱说啊,你说我们窥探公主府,可有证据?”
“就是,我们都是住在坊间的街邻,倒是你,你这身份,如何能在公主府附近行走?你是做什么的?”
那绯衣女官闻见喧闹,心下轻笑,有人每日绕道回府,这会儿却说他人暗自窥探,真真好笑。
“谢先生!”薛玉娘合上礼单,迈了几步过来,她未着一分颜色给旁人,只管对谢方行说道,“您可算来了,得亏我在这儿点收淄川王的礼品,否则还真遇不到您这大忙人呢,谢先生眼下可得空?公主新得一张前唐大家张远的《瑞雪图》,念叨着让您过去一同鉴赏呢,恰好是晚膳时间,您可用过了?不若往公主府一叙?”
几人听闻他能受公主之邀,看来并不是低贱之人,讪讪客气几句,忙夹着尾巴跑远了。
谢方行正有消息要给她,点头同意,随着薛玉娘进府去了。
绕过影壁往前走,成担的箱子就堆积在院中,小娘子俯着身子正从那檀木箱中取出了一方砚台仔细端详。
高大的男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襕衫上的金纹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江照手上伞盖微微前倾,在宣宁头上的日光遮得严实,面上轻笑,旁若无人地看着宣宁的一举一动。
那小娘子翻翻捡捡,手中沾上了灰尘,只见她皱着眉头将小手一伸,那江二郎耳根通红,攥着帕子帮她轻轻拂去。
哼,真是个一秉虔诚的狗奴才,当初为一呈功名铤而走险的壮志,如今都软成这副贱骨头模样了。
身后一声轻蔑的哼笑,薛玉娘忙回头看,可谢方行神色如常,甚至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她也怀疑是自己听错了,笑道,“淄川王派人来给咱们府上的门客送点东西,让谢先生见笑了。”
谢方行客气了一声,走到宣宁和江照面前,说道,“某问殿下安。”
宣宁的目光完全沉浸在这方砚台,未看他一眼,随意一抬手,敷衍一句“本宫安”,而后绕开他又转向江照,声音微恼,“你看这个,像不像本宫从前送给楚郢的那块玉兔朝元砚?!”
谢方行眸中闪过了然之色,退到一旁默默等待。
宣宁送给楚郢的东西都是由江照经过手的,江照眼神轻闪,接过那砚台仔细看了看,断言道,“殿下,这方也是赝品。”
“也是?!”宣宁吃惊道,“你的意思是,我送给楚郢的是赝品?”
江照微微颔首,拿着那砚台一五一十地给她讲解起如何辨别宜兴澄泥砚的真伪,可宣宁显然心不在焉,那玉兔朝元砚是她从萧且随那儿要来的,怎么可能是赝品呢?除非是萧且随故意骗她!
她咬了咬牙,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萧且随一声,可想起那日他的眼神,心里又突突地跳,是了,他知道她要拿去送给楚郢,自然会有些私心的,就是不知道他是从何时开始…
这个傻子,她哼了声,嘟囔道,“罢了,还好是赝品,给楚郢那个伪君子用也正好合适!”
她想了想,又去看别的东西,三哥好大的手笔,这样多的好东西堂而皇之地送进公主府,显然是要离间她和徐骁,若是这些财物不足以让徐骁动心,至少也能让她对徐骁起疑心。
好个一箭双雕的恶毒主意,这定是楚郢的点子!可惜人家徐骁不是个能轻易收买的人,箱子搬过来,他看都未看一眼,径直回北院去见柳参事了。
她又上前一步,却发现日光剌剌地洒在肩上,回头一瞧,江照还拿着那砚台研究呢,她思绪一转,又回到伞下,问道,“你这样会分辨,当初你看出是赝品之时,可如实和楚郢说了?”
江照垂下眼,说道,“说了,所以世子已将它转手赠与江某。”
宣宁啊了一声,万没想到楚郢竟能一再刷低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