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眨眨眼,并不答话,如果说看到他倾注了最温暖感情的女孩为他哭泣而感到快乐,会不会过于奇怪。
李相夷所有的美好和痛苦都埋葬在了东海。大概是恨的吧,但那时的怨与恨早已随着时间的推移化为尘埃,李莲花记不太清。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旧香囊,那时日日躺在床上的时候,为饿肚子发愁的时候,就会把它拿出来,摸摸上面的花纹。时间久了,纹路被抹去了,他舍不得再看,便一直揣在怀里。
后来他能下床走动了,四顾门早已解散,对于那些人来说,也许他还是死了好。江湖新旧更迭,李相夷终究成了旧的人。
他去了安全屋,里面有顾盼盼留下的东西。换洗衣物,金创药,碎银……
他有钱赎回门主令牌了。他为生计发愁时,把令牌留在了小渔村。小渔村贫瘠十分,没人认得它,他回到当铺时令牌还在。
李相夷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他想着,那令牌就算是李莲花送给他的第一份也是最后一份礼物好了。
再后来,他带着莲花楼游走在世间,寻找他师兄单孤刀的尸体,探求着真相。
他常常想,等顾盼盼醒来会如何怨他。
“师兄的仇不能不报,你与金鸳盟感情素好,我们的婚期,推迟吧。”
那是他最后一次和她见面,是他负了她。当顾盼盼昏迷的时候,留给她的只有无尽的黑暗、悲伤的回忆和伤痕累累的心。
该是怨他的,该是怨他的吧。
李莲花的眼神无意识地向外望去。
斜风细雨不时漏进石亭。水气沾湿了衣袖,唤醒了潮湿的回忆。他慢条斯理地抖落身上的水珠,心里只是温和平静。知道有人一直在等待着他,思念着他,这样就够了。
他看着吧嗒吧嗒流着眼泪的顾盼盼,心一下就软了下来。
他无声地笑了一下:“我现在过得很好。”
李莲花想让她得到幸福。“李相夷回不来了,就不要让他再束缚着……”你。
李莲花被紧紧抱住了。他惊诧低头,只看到了她的发顶。
闷闷的声音从怀里传出,抱着自己的力量那么大,但是她的身体止不住微微颤抖。他内心一番挣扎,轻轻安抚她的肩背。
“我不能走,我走了,就剩相夷一个人孤零零的,他的身边总是那么热闹。”
李莲花猝不及防地听到这句话,平静的心被触动,开始失速,眼泪滚滚落下,抱着怀中顾盼盼的手臂又紧了紧,就连心跳都能感受地一清二楚。
他本来以为他已经想开了,只要顾盼盼安好,即使无法再牵起彼此的手,也没有关系。
事已至此,他已经被抓住了,那她就死也不要放手。
顾盼盼感觉到他的回应,抬头松了口气,笑得一如往昔:“好吧,只是以防他等了我许久,我再等他一会儿,谁让他从不宽恕任何人呢。”
李莲花盯着她的脸,忽地,他们无言地相视一笑。
“所以,李神医,你的脉象是怎么回事?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顾盼盼转向李莲花,表情变得严肃,着重强调了“神医”这两个字的发音。
终于问了,李莲花如释重负,心里的大石头落下。
他刚想开口,就见顾盼盼笑眯眯地补充:“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于是,顾盼盼听着李莲花讲述了与自己和解的九年。充满烟火气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九年。
她安静地听完了李莲花的叙述,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我可以杀了云彼丘吗?”顾盼盼突然开口。
李莲花惊愕地看向她。他知道顾盼盼从不剥夺他人的性命,带着江湖没有的天真,有时甚至会被人反咬一口,笑道她的“妇人之仁”。但是他能理解她的信念。
顾盼盼的天真正因于她未曾失去过重要的东西,李相夷愿意守护她的天真。
“李相夷恨他,但是我不是他。”李莲花在微笑。
顾盼盼看着身带佛性的李莲花直叹气,唉,乐山大佛都得站起来让他坐下。
算了算了,云彼丘不是重点,重点是治好他的碧茶之毒。
“李莲花,答应我一件事情。我们做个约定,你治好碧茶之毒,养好身体,然后给我解毒。好不好?”她语气坚定,抓起李莲花的一只手,用小指勾起他的,再次重复了一遍:“答应我这个请求。”
她顾盼盼就是要让李相夷珍惜自己的性命。
她刚刚甚至觉得,如果不把他挽留住,他就要化作仙鹤乘风而去了。现在她要摁住他的展翅,让他睁眼看清楚,这尘世间有她,亦有他。
“好。”李莲花看着她黝黑的眼睛,点点头缓缓应道。
李莲花看着顾盼盼得到想要的回答后的微笑,弯了弯嘴角,情绪随之高昂了起来。
“走吧,该用早膳了,这茶水再喝下去都要灌饱了。”顾盼盼起身,转头对李莲花说道。
江湖虽然新旧更迭。但有人的逝去,就会有新的人诞生。
你好啊,李莲花。
——
“小姐,你和李神医这是怎么了?眼眶怎么都红彤彤的。”饭桌上,顾家丫鬟疑惑地看着用热鸡蛋敷眼的顾盼盼和平静吃饭的李莲花。
“感动的——”“过敏的——”
两个人同时回答她的问题,面面相觑,又同时沉默了。
“过敏的——”“感动的——”
算了,没有默契也是一种无用的默契,顾盼盼安慰着自己。
她拿脚在桌下踢了踢李莲花。
“咳,刚刚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