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宋睿之一回来,便从妻子江氏这里得知宋婉被禁足的事。
江氏撇撇嘴说:“母亲也真是的,二妹这才回家来呢,便是再有哪里做的不妥当,略略责骂便是了,何必禁足这样严厉,也不怕传出去不好听……”
江氏自嫁进门来,就不得婆母喜欢,婆媳俩向来说不到一起去,对家里的事自然也轮不上她多管多说。特别是宋婉的事,涉及徐家和调任一事,宋睿之不想叫她觉得,他是靠出卖亲妹去谋前程,是以从来不会在她跟前提这些。
如今看着妻子为宋婉打抱不平,心中便知事情不顺利,当下有些烦躁,又不敢表露出来,便寻了个由头往正院去了。
来到正院,宋睿之得知宋婉禁足的缘由后,愁的直皱眉:“二妹若咬死不肯去徐家,可如何是好?”
让宋婉去徐家做妾的事,宋大夫人也是盘算了许久了,虽对宋婉的顶撞有疑虑,却也不至于出手时畏首畏尾的,当即便淡淡橫了宋睿之一眼:“你急什么?”
“我……”
宋睿之想了下,最终闭嘴不言了。
虽然儿子做事时常不能叫她满意,可还是得为他盘算的,宋大夫人沉吟片刻后,耐着性子同他道:“你稳重一些,别一有个风吹草动就一惊一乍的,宋婉的事我有分寸,你不必过多担忧。”
宋睿之走后,宋大夫人交代晓姑:“去把柳氏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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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默的屋中,宋婉身披长发,倚靠在床头翻书。
禁足这种事,她都数不清有过多少次,大夫人总会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想法子搓磨她们母女,有时候禁足期间,一日一餐也是有的。
如今回来,会面对些什么,她也早有了准备。
所以在姨娘到来时,她也只是合上了书,而并不对此感到意外。
柳姨娘进了门,腿脚有些不利索的走到宋婉的床边,缓缓的坐了下来。
宋婉看着她眼眶是红的,不禁叹了口气:“姨娘怎么又哭了?”
柳姨娘笑着,眼眶又湿了,抓着宋婉的手说:“我是高兴,为你高兴啊……”
那一刻,宋婉看着她,心里缓缓的弥漫起悲凉,那种悲凉透彻她的血肉,让她从身到心,都再无一丝温度。
“姨娘为我高兴什么?”
柳姨娘泪眼中满是希冀:“为你将来啊!大夫人都跟我说了,伯府的五公子人品贵重,等了你一年之久!”
“我真是想不到,大夫人竟会许你到这样的人家……我原以为,待你从陈家回来,她会像将你许去陈家盼你守寡一样,在你的婚事上做尽肮脏手脚,将你随便嫁一个什么人……”
柳姨娘说着擦了擦泪,笑看着宋婉,激动的说:“可如今……婉婉,那可是伯府嫡出的,最受宠的五公子!便是妾,那也是高门贵妾,你若去了伯府,后半辈子便是有靠了呀……”
宋婉悲凉的眸光看着柳姨娘,咽下喉中的酸涩,问她:“姨娘,那若万一,几年以后,我被徐五郎厌弃了呢?”
柳姨娘闻言,眼神怔怔的思索了片刻,道:“徐五郎现在还没有孩子,若是你一过门就为他生下儿子……”
“那若万一,我生不出孩子呢?”
柳姨娘摇头:“怎么会,婉婉你身子康健一定不会的……”
宋婉悲凉的看着她,讽刺一笑:“姨娘,你知道从小到大,我每次看着你在大夫人跟前卑躬屈膝,受尽折辱的时候,我都在想什么吗?”
柳姨娘眼神颤颤,握着她的手猛然攥紧,说不出话来。
“我都在想,来日我绝不要像姨娘一样,终其一生都只能匍匐在别人的脚下摇尾乞怜的求生!”
眼泪控制不住的从眼眶溢出,悲愤的情绪在心间溢满。
宋婉深吸口气,将手从姨娘手中抽出,垂眸不看她震惊参杂痛苦的双眼,只是道:“我知道姨娘盼着我以后过得好,可姨娘也不该随意就听信了大夫人的话,她几时盼我们母女好过?”
“她只跟你说伯府好处,定是不曾跟你说过徐五郎正妻钟氏的为人,自从徐五郎提出想要纳我入府,那钟氏每每见我定会刁难,前不久更是在街上当众羞辱我。”
“这般情况下,我若进了伯府,那我终其一生,便只能走姨娘你的老路。”
“从小到大,你为妾,我为庶,受过多少委屈。”
“我绝无可能,再同姨娘一样去做妾,更不会叫我的孩子,未来也过我这样的日子!”
一番话,柳姨娘惭愧的满脸是泪,摇头又哭了起来,“都怪我蠢……竟又信了她的话……”
宋婉看着她哭,心里酸涩又麻木,姨娘从来都是这样,自身立不起来。父亲在世有父亲护着她,可父亲死后这多年,大夫人对她那般欺负搓磨,她却仍无半分长进,反而越发的懦弱无知……
宋婉紧紧的闭上眼,沉默良久后,说:“别哭了姨娘,哭是没有用的。”
柳氏止不住泪,她心酸自己无用,哭着哭着,越发愁起来:“可是怎么办啊婉婉,你的婚事,你未来的日子,可都在她的手里啊……”
“姨娘别怕,这些事我心里都有分寸,我不会叫她如意的。”
宋婉说着,拉过柳姨娘的手,定定同她道:“只是,我不听她的,她必然会生气牵累你,届时……姨娘你要顾好自己。”
柳姨娘总算是清醒了几分,急忙擦泪道:“我不怕的,这么多年,她也无非就是那些手段,我都受惯了,没什么受不了的。”
“以前都怪姨娘无用,帮不上你半分不说,还总是拖累你,如今你既有盘算,那姨娘一切都听你的,跟你一条心扛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