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像是个忠诚的丈夫,每日除了给林大郎打杂就只陪着妻子和儿子,转眼之间刘定和锦织都半岁多了。
有一天,问诊的是个富户家的老夫人,林大郎带了她作为助手一起去,待给老夫人写方子的时候,华阳听见她身边几个嬷嬷咬耳朵:“听说那个王子把吴大人家的儿媳妇都给纳了呢!”
“这怎么可以?那吴大人家的儿媳不是公主么?”
“嘘嘘嘘,什么公主?公主们都关在上阳宫里呢,说不定早就是哪个燕国人的玩物了。这个吴少夫人好歹也是个有名有姓的……”
华阳浑身一凛,吴金敏死了不到一年,慕容崎就把义阳也笑纳了?那义阳呢?她是否反抗了?可有受伤?
她实在忍不住,状似不经意地问起来:“不是吧?吴家少夫人好歹也是功臣儿媳,大王子也未免太荤素不忌了吧?”
那嬷嬷一听便道:“什么大王子,是三王子!听说他家最宠爱的那个汉女跑了之后,他消沉了好一阵,后来瞧见吴少夫人,许是想起原先她同那个汉女交好,便将她纳了。”
“吴家二公子呢?竟然也不说什么?”
“吴家二郎是个孬种,那三王子让他做绿头乌龟,他还上赶着送呢!只是可怜了公主娘娘,年纪轻轻受这般侮辱……”
华阳只觉得心头一酸,不禁问道:“那吴少夫人如今是个什么境况?”
那嬷嬷皱了皱鼻子:“不知道,似乎挺不受宠,反正是不如之前那个。之前那个也是,三王子那么宠爱,竟然跑了,实在是不知福。”
华阳只觉得背后森冷,这时候林大郎已经开完药方出来了,她也不便再久留,只得跟着林大郎离去。
待出了门,林大郞问她:“你很在意吴少夫人的事情?”
华阳捏紧了拳头:“我此前在长安做羽林郎的时候,受过公主恩惠。那慕容至——实在是畜生!”
见她牙根都咬得死紧,林大郎挑了挑眉头,对她道:“我之前给吴家的一个用人看过病,你若是实在担心,我替你去打探看看?”
华阳双眸亮起,炯炯有神地看向林大郎:“麻烦阿兄了!”
林大郎敛眸,过了几日,他便回来对华阳说:“吴家那个用人这两天又有些头疼脑热,叫我去看诊,你不妨一起。”
华阳本想去,却忽然想起,吴家用人或许见过她。她顿时踌躇起来,只得道:“我……是从羽林卫里逃出来的,我怕吴家有人记得我。”
林大郎皱了皱眉,华阳又道:“我只需要知道公主如今是否平安,姓慕容的可否折磨过她便好了。”
林大郎点头离去。
半日后,林大郎回来,告诉华阳:“公主过得还好,三王子只是晾着她。”
华阳这才松了口气,根据她的经验来看,慕容至并非耽于女色之人,或许义阳落在他手中比落在慕容崎手中好些。然而转念一想,慕容至纳她,必然是因为知道了两人之间的关系,甚至已经猜测出吴金敏的死因,这又让她的心揪了起来。
但她没有丝毫办法,只恨当时没能让慕容至一击毙命。
她捡了个燕国人的软弓,日日对着后院里的稻草人出气,她下手还是太轻了,臂力不够,下次再见面,戳他个透心凉!
唯一让她欣慰的是,刘定开口的时间很早,八个月的时候,便开始揪着王怀灵的发梢,“阿娘”地叫。对比林锦织只会瞪着两个乌溜溜的大眼睛乱转,刘定显然早慧许多。华阳自己削了把小木剑给他玩,他也会挥舞着小剑,念自己的名字“破虏”。
可是慕容至的捷报频传,王渐之死后,业国再无可以与之匹敌的将领,她估摸着,江北之地几乎全部沦丧,她实在有些耐不住了。或许她对上慕容至是蚍蜉撼树,但她对他的恨随着她堆在院子角落里的软弓一起与日俱增,无处排解。
她每天出门捡燕军遗落的箭矢,自己砥砺箭镞,踩着软弓练习,射穿了无数个背心上写着慕容至的草人,直到有一日林大郎回来对她说:“有个贵人想找我看妇科之症。”
她有些纳罕,林大郎不过是个乡野郎中,且妇科并非他所长,怎会有贵人请他呢?
林大郎深深看了她一眼,问道:“你一起去么?”
华阳很怵这些贵人,生怕他们见过她,因此自然是推辞不去。待到林大郎出诊回来,他面色不济,华阳问他,他说:“那位贵人,竟然是义阳公主!”
华阳手中药杵差点掉落,她立刻强装镇定,故作轻松地问:“啊?公主娘娘可是有恙?”
林大郎说:“说是想求子,又怕旁人知晓,所以才找了好几个犄角旮沓来的郎中。我把了脉,并无不妥,不像是不能生的样子。也或许是我医术不精,看不出来。”
以华阳对义阳的了解,她是不会主动给慕容至生孩子的,更遑论自己找上门来。那么目的只有一个。
她装作不经意地问:“那怕不是三王子的问题吧?公主怎么说?”
林大郎道:“也没说什么,哦,倒是提了一句我也有个孩子,公主知道了,便细细问了,后来又提及我们破虏,公主说这个名字好,要借两个孩子的孕气,便赏了两个金锁。”
他从怀中掏了金锁出来,分了一条给华阳,华阳接过,对着阳光细细看了半天,便拿去给了刘定。
刘定抓了那金锁,咯吱咯吱笑起来,华阳就教他:“这是姑姑给的。”
刘定乌黑的杏仁眼看着她,转过去又看了眼手里的金锁,口水都要从嘴边流下来,张嘴道:“姑姑!”
华阳又惊又喜,喜的是他终于开口叫姑姑了,惊的却是,她现在不能做他的姑姑,只能做他的“阿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