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利那离开蓟城的那日，王珩依旧坐在那座茶楼上，垂眼看向他。阿茹娜安排了几个兀良骑兵悄悄跟在他的后头，尾随着他出了城。不久他们返回，告诉王珩宇文利那在青州搜索了一圈后，一无所获地回到了洛阳。
阿茹娜很是好奇：“他为什么要找你？”按理说要阻止崔朝和南业合作，光杀一个王珩根本不能解决问题。
王珩还未回答，倒是范润道：“只怕是见识了咱俩的箭术，深以为我们两个，若不能归附，必得除之，以免落入南业手中。”
阿茹娜倒是没有见识过两人的正经的箭法，立刻拍手道：“咱们去比弓射吧！”
范润是个极爱炫技的，当下便抄起了自己的弓要和阿茹娜比试，留崔道宁和王珩两人相对喝茶。
两人都不是善言辞的人，相顾无言了半晌，只听得院中阿茹娜的惊叫：“太厉害了！我也想学！你快教我！”
范润：“那你拜我为师，我才教你！”
阿茹娜：“行，你是我师父了！”
范润得寸进尺：“你得行拜师大礼，教你阿翁送我束脩，我才能当你的师父。”
“哎呀你们怎么这么麻烦！”
院子里头叽叽喳喳，越发显得阁中两人沉默。
看着崔道宁垂下的眼睛里透出了一丝落寞，王珩还是率先开口攀谈道：“崔郎弓射是师从崔刺史的吧？”
崔道宁点点头，复又说：“其实跟着兰姨也学了点。兀良三卫的弓射很霸道。”
王珩说：“戍边所用的弓射自然比国中士子花拳绣腿的厉害。”
之后就又无话了，直到阿茹娜跑上来生气地对王珩说：“范三是个坏蛋，他非得让我给他叩头才肯教我。”
王珩道：“中原尊师重道，这确实是礼节。”
阿茹娜却对此等礼节嗤之以鼻，便咋咋呼呼坐了下来，往嘴里灌了一杯凉水。随后又转向崔道宁：“你之前跟我学弓射的时候，怎么没有给我行礼？”
崔道宁只得无奈笑笑。
王珩却在盘算，既然崔朝拒绝了燕国使臣，那为何还不向业国效忠？莫非他有其他意图？
他看向坐没坐相的阿茹娜，忽然想到了什么。
入夜崔道宁将范王二人送回驿馆，正欲离去，王珩忽然叫住了他：“崔郎留步，可否一叙？”
崔道宁有些受宠若惊。他不过是个白身，平时也就是陪吃陪喝的，竟不知道王珩要与他单独叙些什么。
王珩报以友善一笑，摆出茶具，请他落座，随即拿出了前日公叔先生新制的袖弩。此弩小巧，别在腕间，翻转之时便能射出一箭，平时藏于袖口，旁人根本无法察觉。
崔道宁很快便被此吸引，两人也不再多言，沉默着把玩小弩。良久，崔道宁才意识到什么，开口问道：“王大人总不会是想让我看这个，才叫我留下的吧？”
王珩知道，这个孩子虽然寡言，却极其聪慧，于是他笑道：“自然不是。这几日相处下来，我虽然很喜欢你这个小友，却也知道你是崔大人之子，很多事情你纵使有心，碍于令尊恐怕也不能表现得太过于偏爱。”
崔道宁不安地咬了咬唇。
王珩抿了一口茶：“此前我还以为令尊是在待贾而沽，毕竟以幽州铁骑的实力，燕国业国无论谁得了去，都是一股极大的助力。”
他说得如此直白，崔道宁的局促显而易见。于是王珩顿了顿，将茶盏推近崔道宁：“但我此行任务，并非仅仅招揽幽州军队，若有旁的人才，我也是要替圣人纳入麾下的。所以——”
话音未落，崔道宁的眼睛便瞪大了，他果然已经听懂了他的话外之音。
王珩笑起来：“崔郎自己，可想与我同行？”
崔道宁没想到王珩会直接向他抛出橄榄枝，一时震惊、欣喜交杂：“我……我可以么？”
王珩鼓励道：“以你的年岁来看，你确实是天赋卓然，假以时日不难成为令尊一样的人才。更何况令尊此刻早已无心卷入战火，只想过放牧草原、追逐水草的生活。难道不是么？”
崔道宁的脸色顿时有些灰败。王珩说得没错，崔朝早已经撂挑子很久了，蓟城的事务都是崔道宁代办的。崔朝犹豫多日，也并不是左右逢源，而是认真在评估带着幽州四十万军民卷入战火的风险。
可是崔朝年长，早已享受过当年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探尽长安花的荣光，此刻只想归隐。崔道宁却恰恰相反。
他踟躇着，王珩也不逼迫他：“崔郎可以好好考虑些时日。”
他将袖箭送给了他。
崔道宁起身告辞，拿着袖箭的盒子走下楼去。
过了几日下起了大雨，王珩一行便未出驿馆，只坐窗观雨，他早年间随笔作画的习惯也未改。只是画着画着，天气渐潮，墨迹不干，颇为恼人。此刻侧耳，才觉得雨声聒噪，异于寻常。
果然，范润推门而入：“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雨！听说路上的岗亭塌了好几座！”
王珩久在江南，倒是见识过海边大风。他侧头看去，那雨水像是谁撞破了天柱，有天河倒灌之势。幽州地处北方，并不常有这样的大雨，因此蓟城的建筑并不像江南一样扛得住这样的降水。
谈话间，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范润连忙奔至廊下，探头一看大吃一惊：“卧槽，驿馆墙塌了！”
在楼下厢房里的公叔钜也走了出来，摸着胡须道：“老朽前两天就说这个墙结构有问题，果然一下雨便不行了。”
其他的人则是忙着抢修，然而雨越下越大，砖墙如同决口的大堤一般，在暴雨中摇摇欲坠。
王珩只得道：“先撤回来，当心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