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正在太微殿书房接见九卿和王郡之。
那都是她从王朱氏那里搜刮来的青年才俊,也是她目前手里能用的人。如今九寺的事情已经摆在明面上了,她必须赶快将朝中其他的那些迂腐的臣工换下去。
几封奏报依次摆在她的桌上。晋王自己在家开小朝会,叫户部做假账给她看装穷,难道她自己不会也开个小朝会么?
九卿纷纷报告了自己最近的工作后,又开始聊起天来。华阳本就被晋王搞得头疼,自然也开心地加入了他们吐槽晋王的行列,又说到临安行宫的工程其实没有停,晋王可能是打算送王太妃去养老,更不想把钱留着给华阳拿去征兵。
华阳手里把玩着一个耳珰,只觉得肝疼,吩咐他们想办法扣下最近通过燕临渠送往临安的木料砖石,卫尉卿朱清远便出主意让华阳在信阳的流民兵装成土匪去抢劫货船,然后直接改道运去寿春和信阳造城墙。反正这批木材都是晋王偷运的,丢了他根本不敢声张。
华阳只觉得这主意实在是损得大快人心,抚案大笑起来。
王珩抵达章华台的时候便听见的是太微殿书房里欢声笑语一片。
他忽然想到方才颜讯说的“入幕之宾那么多”。
守在门口的宫娥见是他,大吃一惊,这可是晋王手下的人,怎么这时候出现在这里?
她连忙跪下高声道:“王大人到!”
那声音落在王珩耳朵里,可不就是通风报信么?
他脸霎时间就黑了,只觉得头顶离离原上草。里头的欢声笑语也霎时间停止,只听得有男孩子的抱怨:“他怎么来了?”
是王郡之乔张做致。
华阳无奈答:“他是门下侍中,怎么来不得?”
太府卿钱琛阴阳怪气道:“不会是晋王让他来的吧?”
宗正卿徐欢打开折子看了一眼早就拟定的计划,大声对着外头说:“算了,他毕竟是二品大员,又是刚刚出使了幽并的大功臣。大长主还不让他进来么?”
华阳知道这群皮猴子在干嘛,也不说破,反而高声说:“这个样子怎么让他进来?你们且给本宫收拾一下。”
收拾?收拾什么!
王珩大怒,却碍于身份不便上前,只听里头窸窸窣窣一阵了之后,有人拉开了门,正是朝上参了兵部尚书一记的卫尉寺卿。
再一看,里头十个年轻男子,环肥燕瘦围在华阳身侧,华阳正襟危坐:“王侍中你来了?”
昨儿夜里叫他六郎,现在就是王侍中了。
“王侍中有要事禀奏么?”她问。
没要事就不能来了么?打扰她了?
见他面色铁青地看着环绕着的几个寺卿们,华阳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优哉游哉地端起了茶,吩咐道:“王侍中快请入座,来人呀,看茶。”
王郡之上前递了一杯茶,生生挨了王珩一记眼刀。
几个少年郎立刻后悔调戏他了,鹌鹑似的缩在一起,方才笑话晋王有多大声,现在就有多怂。
确实,如今王珩明面上还是晋王的人,尽管九卿们暗地里品出了他同华阳之间的暧昧,却也有些顾忌。华阳便指了他们一个个上前让他认。
十个年轻官员一一介绍完毕,王珩头都要大了,他们一个个水嫩得像是早春的青葱,顾盼生辉,衬得他仿佛半截入土的迂腐老头。
华阳笑着告诉他:“都是去莫干山上,三顾茅庐顾来的。”
然后又说:“你可知那太原王氏建康一支,在莫干山里头搭了个坞堡,过得可别多潇洒了,比破虏这个皇帝都强。”
那姓王的御史大夫立刻反驳:“大长主此言差矣,你如今可是把我们家八成的钱都给薅干净了……”忽然意识到王珩在场,连忙捂嘴。
王珩可算知道她的钱从哪里来的了。
这几个愣头青,年轻富有朝气,整个书房都被他们照亮了不少。
华阳又嬉笑着问鸿胪寺卿:“吩咐你的药丸你可得好好找找。”
鸿胪寺卿拍着胸脯答道:“放心吧,定叫那燕国贵使乐不思蜀!”
华阳又吩咐太府寺卿:“刚才说的船你也注意点,就按咱们之前商量的办!”
太府寺卿得令:“放心吧大长主!”
王珩在一旁听得,脸色更加深沉。或许是他的气场实在是过于低迷,几个少年都觉得室内温度低了许多,且见他还不打算走的模样,便互相使着眼色,次第退下了。
等所有人离开,华阳从书案前起身走到王珩身侧坐下来,正要牵他的胳膊,王珩却冷淡地抽出手去。
华阳一愣,旋即趴在了他的肩头,轻声笑着说:“王大人?璀之?六郎!”
“听说你此前去荆楚巡视水患,竟然遇刺?如此大事为何不第一时间告诉我?”他责问,语气有些急切。
华阳趴过来,带着香味的呼吸扑在他的耳畔:“刺客已经在诏狱里了,揽月伤重,明面上能处理的我都处理干净了,再往下深挖,恐怕对大家都不好。干脆全部推给燕国人了事。”
王珩立刻半身酥麻,哪里还有气呢,他哀叹一声揽过华阳。就算明知是晋王一派所为,又能怎样?如今的小朝廷根本无法承受党争。
可这对于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华阳来说,是否太过憋屈?
华阳在他怀里窝了个舒服的姿势,打开一卷文书:“罢了,如今也委屈你了。等这些事情过去,我肯定给你名分。”
王珩深觉自己是个双面间谍:“你这话说的,竟像是那些负心汉一样。”
“我怎么可能负你!”华阳翻过身来,认真地看着他,“你也不许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