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争流站在这个在纪录片中出现过的学校门前,还是觉得:这也太荒凉了。
整个学校周围都是大片大片的农田,一眼望不到头,在农田的尽头,隐隐能看到一列火车正喷着黑烟驶过,却听不到一点儿火车的声音。学校没有围墙,和农田的边界是好几排笔直笔直的白杨树,树有四五层楼那么高,枝叶茂盛,风吹过来树叶们相互拍打,发出轻微的啪啪声。
只有校门这块有一小段围墙,一条土路通向校园,两扇大铁门挡住了去路。更夸张的是门头上连个正经的牌匾都没有,右手门柱上一块单薄木板,连漆都没有刷,上头随手写了几个毛笔字:中京电影学院。那个“影”还不是正经的影,是个没有被收录进字典的民间简体字:左边一个井,右边三撇,就显得不太正经。
在纪录片中,只出现了一张校门老照片,简陋是简陋了些,没有农田衬托,看起来就没有这么荒凉萧瑟。
吴伯伯跳下车,看看学校大门,又看看茹争流,再看看学校大门。
一时间两人都很尴尬:一个觉得,我考的学校这个样子,让你见笑了;另一个觉得,我们中京的学校这个样子,让你见笑了。
吴伯伯上前看了看,发现门锁着,也没有门卫,转回来搓着手呲着牙说:“嗯,今儿礼拜天,学校还没开始招生呢,没人也正常。”
茹争流连忙点头:“对对对。”
吴伯伯又说:“地方虽然偏,路还好认,一条大路骑过来,没有多少分叉,你也好找。”
茹争流连忙又点头:“回去的时候我载着您吧,我也自己认认路。”
第二天一大早,茹争流就自己骑着车走了遍考试路线。中间还是不太清楚,问了好几次,找到学校时已有些来不及。回程路上她在书报亭买了份中京地图,在家研究了详细路线,隔天提前一小时出门,就比较顺利。
这次很幸运,直接骑车进了学校里边,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像她一样来提前熟悉考场。
她大致逛了逛,发现这个学校简直能用“浩大”来形容:教学和生活场所只占了不到五分之一,其他全是大片大片荒废的试验田。到处都是果树,有些正在开花,有些已经挂了果,茹争流都不认识,只在心里感慨:果然是借人家农学院的地盘,淳朴。
要考试的地方是几间普通教室,从窗户看进去,已经把桌椅摆成凹字形,估计旁边全是老师,中间凹进去那一小块正好填进去个学生。
茹争流看过的纪录片只是大概描述了要经过两次面试和一次笔试,并没有涉及具体考试内容,重点在强调这次考试录取率极低,生源质量非常优秀。尤其强调负责招生的老师们都是真正的专家,他们很多人在解放前就从事电影拍摄工作,是华国最早的一批电影人。
这令茹争流既向往又畏惧:谁不愿意跟随业内真正的顶尖大佬学习呢?但哪个门外汉又愿意被他们审判呢?
像她这种只知道些零碎消息没有掌握关键信息的人,还不如那些普通考生:一无所知,起码心理负担更少一些。
到了15号,茹争流天一亮就骑车出门,来到考场时周围已经到处是考生,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不知在聊些什么。
她把车子停好,发现树荫底下聚集着一大群人,中间有人正大声说着什么,便凑过去看。
挤进去发现里头有几个考生正在聊天吹牛,大伙儿都想从他们的谈话里得到一会儿考试的有用信息。
围观不到一分钟,茹争流就明白这是一场“围猎”,那几个衣着光鲜的考生正抱团欺负一个灰头土脸的考生,以展示他们的优越。
这几个人姿态放松,趾高气扬,基本都穿着没有肩章领花的绿军装,戴着绿军帽,从领口能看到里边的海魂衫,脚下踩着白边的片儿鞋,打扮时髦。
有个人打开画夹从里头拿出一张素描,对那个灰头土脸的考生炫耀:“他们就要考这个,这个是啥?知道吧。这叫大卫,是西方艺术。复试肯定要考绘画,你看我画这个,你看我这个阴影,这个明暗对比度,不错吧?”
那个灰头土脸地结结巴巴说:“我,我考导演的,不考画画吧。”
那伙人里另一个从怀里掏出几张照片,作势递给他,灰头土脸那人手都伸出来了,这人却转手摊开亮给周围人看:“你看这个,断臂的维纳斯,你考导演的呀,我也考导演呀。绘画基础对导演可重要了,你没看人家法国新浪潮,意大利新现实主义,普多夫金……他们那些镜头一看就有深厚的绘画基础,当导演不懂镜头语言怎么行?想要用镜头表达,不懂构图怎么行?……”
那个外地考生脸色难看,都快哭了。
他们往外甩的这些名词,在当时,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听说过,像大卫维纳斯这种后来到处都是的石膏模型,在当时也没有几个人见过,这些话把周围人唬得一愣一愣,纷纷用艳羡佩服的目光看着他们。
旁边一个小圆脸女生紧咬着嘴唇,用手帕擦着汗,自言自语:“天呀,这些都是什么呀?要不然我还是算了吧……”
茹争流看她紧张得脸都红了,搭话说:“别听他们说这些,他要是画得好,怎么不去考美术系呀,那不是胜算更大,他干嘛要考导演系?”
小圆脸女生听了这话神色舒缓了些,对她笑:“我没学过艺术,什么准备都没有……有点紧张。”
“我也紧张,不过紧张也没用。我平省来的,你哪里人?”
“我兴市的呀。”
……
俩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来,紧张情绪缓解了些。
很快开始考试,每个学生进去几分钟,出来的人从另一条专用通道离开。
茹争流观察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