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这天早上,茹争流啃着个大肉包子,说:“哎呀,我可不能再吃了。再吃下去,寝室里的都不认识我了。”
申东方看着她笑:“你别光说,把包子放下啊。”
茹争流不说话,又啃了一大口,从包子褶里瞪了他一眼。
吃着吃着,她隐约听见门外有人小声敲门,敲两下停一停,意思着又敲两下,再停一停。
一开始以为听错了,在看到申大中和申东方都停下筷子竖起耳朵,才确定真的有人在敲门。
申东方说:“今天初五,咱家该拜的年都拜了吧,这能是谁?”
丁改兰想了一想,也想不出来:“兴许是哪个邻居来借东西呢?我去看看。”说着放下筷子就出去了。
屋里几个没在意,继续吃。
茹争流又拿了个包子,正想啃,就听到外边丁改兰又急切又小声地不知道在说什么,皱眉细听,觉得她好像在往外撵人。
她还要听,申大中已经站起来往外走了。
仨小的看到申大中出去都放了心,该吃包子吃包子,该喝粥的喝粥。
不想申大中这一去,竟也没回来,外边的吵吵声反而大了起来。
茹争流和申东方对视一眼,同时放下筷子要往外走,一挑棉门帘,正看到申大中让着个瘦小、腌臜的男的往家里来,丁改兰在旁边不住扯他袖子,想拦着不让的意思。
没想到申大中很坚决,面无表情地就把那男的往屋里让。
那男的虽然又瘦又干枯还不怎么干净,姿态倒挺拽,申大中把他往里让,他就背着手晃进来了。一进院门,就大模大样四处打量,仿佛回到自己家,在看到站在门框边的茹争流时才愣了一下。
茹争流刚开始根本没认出人是谁,直到他踅摸来踅摸去,踅摸到自己身上,两人目光相对——就在这电光石火间,茹争流一下子认出了他:茹凡达。
茹凡达显然也认出了茹争流,猛然停住脚步,有一瞬间,脸上仿佛出现了类似愧疚或者恍惚之类的神色,但很快,就转化成了一种类似上位者的趾高气扬。
他很夸张地上下打量茹争流,背着手点头:“嗯,不错,长得像个人样了。”
丁改兰一听这话,脑筋跳起多高来,“你你你”了半天,啥都没说出来。
倒是茹争流,也上上下下打量了下茹凡达,在他一缕一缕的花白头发、支里八叉的胡子,还有黑油油缀着好几个洞的棉袄上多留了好几眼,慢条斯理问:“你来干什么?”
茹凡达行动滞涩了一下,立马胸膛一挺,拽得二五八万:“我自己的房子、自己的闺女,怎么不能来了?”说着伸手扒拉开茹争流,进屋拉了把椅子,大剌剌坐下了。
一家人都看着他,等着下文。
他也不急,左看看右看看,看来看去还点点头。
突然说:“我把房卖掉了,你们赶快搬出去吧。”
丁改兰:“啥?”
其余的人都一脸不可置信。
自由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觉得不太对劲,躲到申大中身后去了。
茹凡达往椅背上一靠,拿出混不吝的样子来,说:“我已经把这房卖了,你们快点搬吧。”
丁改兰喘了好一会儿,拿手点指着茹凡达:“你、你、这是我家,你凭什么卖?”
茹凡达翘起二郎腿:“这明明是我家好吧,房契都在我手里。我自己的房子当然想卖就卖。”
丁改兰气得直哆嗦:“离婚的时候说好的你什么都不要!”
茹凡达笑起来:“谁和你说好的?有证据没有?有证据你就拿出来啊。”
申大中伸手握住丁改兰正在发抖的手,拍了拍安抚她。也搬了把椅子,坐在茹凡达对面,不徐不疾说:
“茹凡达,我们也共事二十多年了吧?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谁是什么人心里都清楚。大伙都是讲脸面的人,明人不说暗话,你想干嘛?你说清楚,咱们还有的商量。要是就拔横儿,有我们爷俩站这儿,你什么都不是!咱有话好好说。”
茹凡达看看他攥着丁改兰的手,不屑笑了一下,又抬头看看高大的申东方,才把身子坐直了:
“这么说吧,我缺钱,把这房子一千块兑给别人了,过了十五人家就来收房子。你们要不想搬也行,把这一千块给我,我就当卖给你们了。”
茹争流忍不住问他:“你拿什么卖的房?你又不住这儿,人家能信你?”
茹凡达看看她,笑起来:“房契在我手上呀,我为什么不能卖?”
茹争流转头看丁改兰,丁改兰嘴唇哆嗦着低下了头。
茹争流心里就一沉,还是说:“就算房契在你手上,房子也不是你的,你凭什么卖?”
茹凡达一拍桌子站起来,冲她大声说:“就凭房契上有我茹凡达的大名!”
转头对申大中:“我是讲道理的人,你别拿那套流氓的招式对付我。房契在我手上,说上天,理儿也在我这儿。我今天过来就是通知你们一声,给你们个准备时间,这也是我仁至义尽了,可别怪我没告诉你们。等人家来收房了,你们还不腾出来,等着吃官司吧!”
说着一甩破棉袄,劲儿劲儿地走了。
丁改兰急得直跺脚,带着哭音说:“怎么让他走了呢?事儿还没说清楚呢!”
茹争流心说:我们又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儿,怎么和他说?就算要解决这事儿,也得先弄清楚啊。我这个妈!有时候真是糊涂。
她正想问个明白,就看见申大中把丁改兰搂在怀里,拍着她的背温温柔柔说着话,像哄小自由一样哄她。便识趣地端着空盘子到厨房去洗,申东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