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了一圈,还是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她。
角落不起眼,奈何人起眼。光是她那一身雪色,只一个背影就能吊得人眼睛发直。
杨纲端着酒杯上前,有些许怪罪:“棠梨,我说怎么一转身就不见你了,原来在这边。刚刚才说到《再生花》的事,还没说完呢。晚点时候,到我那边去吧。”
段棠梨脸上仍是笑着:“杨制片如此有心,不如改个时间更充裕的日子,棠梨再来讨教?”
杨纲拖着尾音道:“棠梨,这么好的机会,我希望你好好把握。”
段棠梨微微眯眼,心知这人不好打发。
她顿了顿,故作遗憾又为难的模样:“其实是今晚已经有约,您也认识的,一位大人物。”
她意味深长,又讳莫如深。这种事最难求证,此刻拿来挡一挡,再合适不过了。
他也认识的大人物?杨制片还在揣摩,压低了音量:“你是说那位笑面阎罗……”
忽然有人匆匆跑到杨制片身边,耳语了一句。
“杨制片,小顾总来了。”
段棠梨耳尖,听到了那句话的内容。
“他怎么来了?”杨纲脸色忽然一变,前一秒的从容有余在这一瞬转为凝重,“人到哪儿了?”
助理指了一个方向,杨纲的脸色又差了几分。这方向按理说来时会经过他们附近,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刚才的对话。
杨纲顾不得那么多,快步向助理所指之处走去。
“顾总,您来了。服务员也是没眼力,不知道通报一声,怠慢了。主桌在这边,请落座。”
段棠梨悠然跟了过去,只见杨制片向一个背影颀长的男人点头哈腰,连连称是。
“是我叫他们不要通报的。毕竟这么多演艺界人士云集,惊动了大家,就看不到好戏了。”她看不见男人的表情,只听见一句话语。
一语双关,分明漫不经心,却令杨纲如惊弓之鸟,冷汗涔涔。
看来上半场她是主角,下半场就要让位了。
不过段棠梨也早知道,《刺鸟》是一个幌子,自己是这幌子里最招摇的名号,都是给各路名流提供一个交际的场合罢了。
主角到位了,众人也论资排辈重新安了位次。段棠梨坐在主桌,杨纲旁边的位置。
杨纲向她郑重介绍:“这位是顾总,你的下一部电影《再生花》投资方顾氏集团的董事局主席兼执行总裁。”
段棠梨抬眸,看了坐在主位上的男人一眼。
她当然知道顾翊,他父亲顾含章创立了赫赫有名的顾氏集团,在地产、文娱、金融等多个业务板块都有布局,如今已成为京圈大腕,甚至有传闻顾家与权柄相交密切。
今年起顾含章退居二线,顾家小公子顾翊开始正式执掌顾氏,人称小顾总。虎父无犬子,顾翊自十八岁起随父经商,二十二岁进入顾氏担任助理总裁时就已经初露锋芒。
这几年受疫情和宏观经济影响,很多行业萎靡不振,影视行业更是受到暴击,不少院线相继倒闭。顾翊的眼光却是毒辣,投资的几部电影都逆势而上,雄踞年度票房榜TOP10,反而拉升了顾氏集团的整体盈利。
当然,这些都是财经新闻上能够了解到的信息,不足为道。他最为圈内人所传扬的,是笑面阎罗的外号。
这是段棠梨第一次见到顾翊本人,说他是个投资人,倒更像是来领影帝奖杯的男明星。宽肩窄腰,长腿笔直。一身钴蓝色高定西装,恰到好处地勾勒出每一寸肌肉线条。有力量,却蛰伏在彬彬有礼的衬衫西裤之下,让人看不清虚实。
他全身几乎没有一丝亮色,整个人像是隐于这一场声色犬马之后,只有袖口的铂金色法式袖扣,折射出一星锋芒。
这庆功宴上高朋满座,故京派系的知名导演,娱乐圈里的顶流名士,金融界内执掌百亿资金的管理人,说出来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只因着顾氏主投的这部《刺鸟》而齐聚一堂。
此刻,顾翊坐在主位上,周围各个座次有序,仪态庄重,拿捏着社交礼仪的每一分规矩。只有他一人随心所欲,摇着高脚杯里的葡萄色。分明漫不经心,却引得所有人揣测他忽然现身的深意。
如此顾翊,如此随意。
段棠梨这一眼看得有些久了。
她本是今夜的主角,但在顾翊面前,纵使皇后也不过是一枚棋子,满盘布局都在他的掌中。
段棠梨有自知之明,捏着高脚杯,款款走到他面前。
“顾总,我敬您一杯。”鱼尾裙随她的身姿摇摆,漾出朵朵浪花。
顾翊抬眼,触目是一片没有刺的梨白,在周遭绵密的浓墨重彩之中透出别样的清冷。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令人无端想到一句古言。
“棠梨……是吗?”顾翊尾音微扬,眼角勾着似有还无的笑意。
他准确地念出她的名字,熟稔如故人。放在旁人口中,便又是段棠梨攀的一段高枝。
但段棠梨只知,她站着来敬他,他却坐着回问。两句话之间,彼此身份已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