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闲的日子里,村民们没有什么丰富的精神生活,到了晚上,搬一把小竹椅坐在院子当中,或坐在麦秸垛旁的石磙上,看星星看月亮。 这是上了年纪的,年轻的汉子是不爱看的,钻进被窝里,和自家婆娘折腾个没完。 杨老怪这几天一直在家,白天不用说,张国全生怕撞上老丈人,都是选择在晚上的时候,装作有意无意的从路口经过。 可每次眼睛瞥过去的时候,都会见到老丈人坐在那两棵大杨树下的石墩子上,抽着烟锅,时不时仰起干瘪的脑袋望向暗暗的夜空。 发出红光的烟锅,在黑夜里随着抬起的手臂上下跳动,而望着夜空专注的样子,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有好几次,张国全都想上前和老丈人好好聊聊,最终还是放弃了,相比自己说,不如大姐和他说,会让他听进心里。 还有一次他经过路口的时候,正撞上老丈人的目光,两人也只是随意打了声招呼。 今夜不同,两棵大杨树下空荡荡的,徘徊了一会,才见到老丈人一步三晃的从南地赶来。 应该是喝了不少酒,歪着身子,进了院子,喝了酒睡的就会沉,这样便有机会见到大姐说说建学校的事。 等老丈人进了院子好大一会,估摸着该关院门了,平时不是大姐关,就是姐夫王永贵关。 即使见到姐夫,也能把大姐叫出来。 于是在门口踱起步来,等着有人来关院门,本来想着要不要进去,又怕老丈人没睡着,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在门口等着,反正院门总会有人来关。 也就大概过了十几分钟的样子吧,院子门口终于响起脚步声,很轻,估计是大姐。 这样也好,省得再让姐夫去喊了。 等脚步靠近,张国全轻声喊道:“是大姐吗?” 四下里很安静,能听到院门后面有人轻微咳嗽了一下,确定是大姐的声音。 “是国全吧。”杨玉兰打开半掩的院门,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这个妹夫了。 有多长时间了呢?她摸向微微隆起的肚子。 张国全并没注意到大姐变化的微妙动作,即使看到,在漆黑的夜里也是看不清什么的。 “大姐,我想找你说点事,关于……” 没等张国全说完,杨玉兰招呼了一下说:“先进来吧。” “大姐,不用进去了,就在门口说吧,我怕咱爹听到……所以还是在这说吧,说完我就走。” 杨玉兰仍然坚持着说:“你就先进来吧,咱爹让你进去的。” “咱爹让我进去?”张国全感到疑惑,难不成老丈人还没睡着,现在看来,老丈人已经知道他在门口了。 “对,咱爹说这几天你一直在这附近转悠,刚才也看到你了,喝了点酒,在堂屋里坐着呢,说让我喊你进去。” 大姐杨玉兰已经先一步进了院子,走路的姿势颇有点奇怪,似是肚子不得劲一样,微微往前使着力气。 跟在大姐后面进了院子,张国全不自觉的看向西屋,这间屋子还是刚来到老丈人家他和白鸽住的地方,后来分了家,搬到东地,西屋也跟着空下来。 现在,西屋成了一个小杂间,堆满了各种农用工具和一些暂时用不到的生活用品,无非是些破锅旧盆之类的。 杨老怪已经从堂屋走出来,万年不变的是从不离手的长烟锅,张国全想,老丈人要是百年之后仙逝了,一定是因为抽烟抽过去的。 杨老怪吸了口烟,吐出的时候,随着弯下的胸口咳嗽了几声,好一阵才适应过来,冲着张国全说道:“国全娃子,这几天我看你一直在附近转悠。” 自己明明是装作不经意的,没想到还是被眼尖的老丈人发现,他不是在看星星月亮嘛,后背难不成还长了眼。 “是的爹,我来找大姐拿点虎子小时候穿过的衣服,给小家伙穿,怕爹不肯,所以……” 杨老怪摆摆烟锅:“你这娃子从来就没撒过谎,现在撒个谎,脸都跟着红,是个人都能瞧出来。” 的确,这谎撒的确实能被人一眼瞧出来,想拿衣服直接就来拿呗,何必要在附近转悠几天呢,一家人的关系,到底是杨老怪不肯给呐,还是杨玉兰不肯给呐。 杨老怪像是猜透二女婿心思似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这里转悠啥呢,肯定是为了建学校的事,你来说的话,想着我不会同意,所以你才准备让大丫头来跟我说。” 不愧是活了几十年的老油子,一眼就洞穿了张国全的目的。 既然都挑到明面上来说了,那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张国全看向脸上带着醉意的杨老怪:“爹,人死了就是一把枯骨,说句难听的,人死了啥用也没有,也就是给后人留个念想罢了。” 眼看着杨老怪听到这话的时候,颜色开始变得难看,二女婿这番话简直就是忤逆不孝,这在自家说说也就罢了,要是被村里人听了去,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他。 张国全看到老丈人的脸色,赶紧解释说:“爹,我没有不尊重先辈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当遇到一些事的时候,尤其是为子孙造福的事情,就算让先辈们让出长埋残躯的地方,想来也是心甘情愿的。” 生怕老丈人多想,张国全还特意说道:“就算我张国全埋在那里,若是有一天我的后代需要将我搬离,再或者直接把我盖在